疼痛侵袭全身。
她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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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鼻腔中。
耳旁混杂着“滴滴”的声响,这气味,这声音,她都熟悉。
脑中是前所未有的混沌,印象开始模糊,思绪开始凌乱。唯有一个念头撑着她,如狂风中的一根稻草,逼着她清醒过来。
她不能睡。
她还没有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么多事情等着去查明。
也是奇怪,阮北晴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在意了的。
众人对她凉薄淡漠,她便对这个世界凉薄淡漠,最偏激时,甚至觉得这不过是场“游戏”。
可自从她涉足进了徐玥的案子,见过了那么多毁尸灭迹的事情之后,她察觉她放不下。
这场“消失”,是肮脏的、不义的,不知还有多少的人躲在黑暗里,还有多少人被困在道德枷锁之中。
她能袖手旁观吗?
她能装聋作哑吗?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救世主,也根本不想去当救世主,没谁规定她必须出面。
但此刻,她是唯一看见的人。
而她敏锐而清晰地认识到,那些人需要她。
——因为她承受过相同的遭遇,被人排挤、孤立、冷眼相待。她是一个骄傲的人,敢用同样的目光直视那些瞧不起自己的家伙,可对于沉默的大多数人而言,他们很难去反抗,生存的方式唯有忍让。
忍让,只会带来成千上万倍相同的痛苦。
她理解,所以她看不惯。
“滴滴——”
周身都很痛,头上尤其明显。好像有人伸进了她的太阳穴,将头骨撕成两半。
消毒水的气味充斥了整个鼻腔,胳膊僵硬,全身上下像是被揉碎了一般。
她动弹不得,也睁不开眼,像是有人用重铅拴住了她的手脚,将她往深渊中拖拽而去;又如一尾被拍入海底的鲸鱼,身不由己,只能抓住心上那一点光亮,让自己拼命游出海面。
阮北晴又在心里骂了句“shit”。
是了,她知道是谁动的手,她才不会让那群人得逞。
因她从不甘任人摆布,也不信命。
从小便是如此吧。
两三岁时,父亲常年不在家,母亲孕期状态极差,生下她来后,她三天两头的感冒。
最严重的一次烧到了快40℃,大冬天,北方的雪要积到膝盖,大门都推不开。当时阮文善的驻地在山上,离医院特别远,出行极其不便。她只能靠家里囤积的药活命,烧了没多久,就开始轻微地抽搐。
程雯掐紧她的人中,一边掐一边哭。后来她才知道,小孩子发烧抽搐很危险,可能会因此变傻,所以她严重怀疑现在的离经叛道与当年那场发烧脱不了干系。
但那是她记忆源头处最清晰的事件。
她记得自己一向好强而固执的母亲忽然崩溃,将额头上的毛巾换去,哭着对她说:“北晴,要不咱们死了算了。”
她目光懵懵懂懂的,似乎在思考“死”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两岁的她对生死已经有概念了。
尤其是她几乎从小就去熟了医院,见过了各种各样的病人。
她没有开口,只见自己的妈妈哭着跑了出去。没过多久,一墙之隔的卫生间传来了“咚咚”的声音。
她并不知道程雯在干什么,但由着之前的话,她以为妈妈是真的想不开了。
于是她抓着一个破兮兮的拨浪鼓,翻下被窝,哆嗦着走到了卫生间门口。
她没有洋娃娃,家里买不起,她也不需要。阮文善带来的拨浪鼓成了她唯一的玩具,坏了也不肯扔。
“我们不会死的。”她执拗而认真道。
事后阮北晴多次回想,只觉这种不怕天、不怕地、非要将南墙撞塌的性格,大概在那时就已经定下了。
因为要强,所以不肯输,所以骄傲,狼狈不堪也会骄傲。哪怕是承蒙所有的质疑,哪怕是躺在病床上,她也会用行动告诉每一个人,她不会输。
耳旁的声音渐渐清晰,门外似乎有人吵架。
“您冷静一下。”
“......他开车撞了我女儿,出完事就逃逸了,现在都没抓到人,我怎么冷静?!”
嗯......
妈妈还是和以前一样,大喊大叫的,很吵。
“我就这一个女儿,我老公没了,我二十年没回过家乡,在这个地方没几个认识的人......我就她一个女儿,她马上就要参加高考了啊!”
说到最后,程雯已经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这是阮北晴第一次逼着自己听她的咆哮和哭声,企图借此来唤醒自己沉睡的躯壳。她让自己不停地回想着过往种种,往那光亮更进一步。
对了,其实母亲也是个很复杂的人。
她在外面,会很骄傲自己的丈夫是一个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