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感觉,正在被程式化的生活磨平,被各种指标定性为“无意义”。
为了提升程序的效率,人们只好学会忽视它们,学会把时间用在刀刃上。最终,这些“无意义”成为了齿轮上的锈,成为了笼罩在每个人身上的阴云。
人们终于忘了,在自己很小的时候,也曾经开心地拥抱一棵树,也曾经把花凑到鼻尖,去闻它们气味。
他们奔波在风雨中,他们忘记了生活,他们开始无穷无尽的抱怨。
“今天这么冷,真烦人,都不想去上课了。”
“呸!太倒霉了,我怎么吃到这么烫的饺子!”
“外面的花怎么招来这么多虫子?搞不明白学校为什么种这么多花。”
那些独属于人类的感受和体悟,最终被缩减,被概括,成了教科书上约定俗成的四字成语:春风和煦,夏日炎炎,秋风萧瑟,冬风凛冽。
人类孜孜不倦地教育幼崽们学习这些符号,用分数来衡量他们:下雨代表难过,晴天代表开心,春天代表希望,秋天代表感怀,记住了吗?——什么?“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1]”表现得是英雄气魄?——好的,当成反例记下来。
大自然从未消失,却似乎已经消失了。
人们还在生活着。但真正的生活,还剩了多少?
直到此刻,赵霄才觉得后悔。
她失去了感觉,下一步可能就是视觉、听觉。她像是给身体输送指令的程序员,能做出任何称心合意的动作,却隔着一层冰冷的屏幕,永远都无法切身去体会。
“北晴......”
“什么?”
“我想活着。”
“......”
阮北晴面上不显,心却跳得极快。
“现在的宿舍楼里面没有学生。”她没有时间安抚赵霄的情绪,翻出安凉给的联系方式交流上后,敏锐地发现人群中有一队人正逆流而上,似乎准备进入宿舍楼。
“我联系到了我的师姐,有一个办法。但我们只能送你出学校,之后的路,恐怕都要你自己走了。如果没有特别排斥的话......你甚至可以去投靠机器人。”
“我......它们不会认出我吗?”
“我不知道,我只能告诉你一些装作自己是机器人的办法。”
“什么?”
“抹杀个性,程序运作,绝对服从。只要是你上面的人,说任何的话都回复‘对’;任何交给你的事情,不要推脱,埋头去做,因为反驳推脱就可能被发现。”
赵霄陷入了沉默。
片刻之后,她下定了决心,重重一点头,“好。”
而另一边。
安凉得知阮北晴身边有机器人后大吃一惊,“乖乖,这怎么不早告诉我?”
她飞快给了阮北晴回复:“先让你的朋友去负二层地下室,那里没有信号,藏的好点找不到她。水压泵旁边有器材储存室,里面杂物很多,一般人不会查到这里。”
“等到半夜的时候,我会找人把她带去相对安全的地方,那里似乎离机器人的一个小据点很近。剩下的我管不了,就只能看她造化了。”
病床上的耿哲睁开了眼。
安凉回复完后,对上耿哲的目光,心里又是一惊。
她连忙围到病床边,“老师您醒了?”
平日里,耿哲很喜欢她这个聪明又诙谐的学生。安凉是她教的学生中吸收知识最快的,她认真且心态极好,任何事情交给她都能很快速的完成。
可此刻,她灰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安凉,眼神难得锐利。
安凉被她看得纳闷至极,犹疑着从包里摸出棒棒糖放在耿哲床边,“老师吃糖?”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刚刚地震了,不过问题似乎不大?”
“......我说的机器人。”
“哦。”安凉拆了一根新的棒棒糖放在嘴里,“它们试图挑起联盟和遗民协会的矛盾,但是看起来失败了。”
“遗民协会?”
“是啊,温殊办的,好像和之前那个倡导人类与机器人和平友爱的协会有关系,但他不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耿哲一言不发,见安凉面色没变化,眼神中的锐利减少了许多。
她盯着病床对面的钟表许久,“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安凉扯出棒棒糖,“嗯?”
“我梦见自己看见的一切都是相反的。我看见的机器人才是人类,而很多的人类,甚至连我们自己,才是机器人。”
“啪——”
安凉的棒棒糖被吓得掉在了地上。
“这......老师,你这个梦有点可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