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嘲讽道:“结果连这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所以你看,太喜欢本身就是一种过错,它会让人丧失理智,会让人犯错。”秦晟垂眸,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
“秦晟,连你母亲唯一留给你的钢琴都……”
“够了。”秦晟打断了他,他停顿片刻,颓然坐在沙发上,用手撑着头,又重复了一遍,“别说了。”
而一墙之隔的衣帽间里,秦轲怔愣地站在原地,他有些茫然地眨眨眼,那年在机场暴雨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似要将他拖入湍流里溺亡。
那架钢琴……
他翻阅出了模糊的记忆,在想起的瞬间,他近乎被人重重砸了一闷棍,脑海嗡嗡作响。
那头的吴阅也安静下来,他随后轻声嗤笑:“我看你指定是有什么受.虐倾向。”
秦晟静默许久,他对着他的好友说:“我本来应该恨他的,他连同他的母亲夺走了我的一切,把我的家毁得一干二净。”
“可是在机场接到他的时候,我突然又不恨了,至少我没有被亲人扔在那里,无人问津。那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他和我一样,都是无辜的、被遗弃的可怜虫。”
“我是他哥,我永远都是他哥哥。”
面对挚友的掏心掏肺,吴阅也不再玩笑了,他一口抿了杯中的热茶,神色晦暗道:“秦晟,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当年春荣堂那单成了,你们熬过去了,怕是他们又会和嗅着肉骨头的狗一样,腆着脸回来分一杯羹。”
“石家和我们已经没关系了。”秦晟神色淡淡,他接过那人手里的空杯放好,“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
“可是很多东西是说不清的——不是还有秦轲吗?”
“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他身上还留着石家一半的血,要是他们利用他和你斗怎么办?”
“他不会的。”
“希望如此。”吴阅耸耸肩,他无所谓道。
没一会儿,有人上来提醒时间,秦晟便同吴阅一起下去了,他们继续在笑里藏刀的商宴上应付,只留下那人孤零零地伫立在静谧的衣帽间。
秦轲在八岁前,都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他拥有最好的父母,以及最好的哥哥。
等到他被母亲像是遗弃流浪狗一般,匆促又精心策划地扔到机场,被秦晟捡了回来,他只认为生活中略有不足,依旧还好。
他仍然拥有世界上最好的父亲,以及最好的兄长。
直到那天,他几乎是脱了一层皮,碾碎了所有骨头,才恍然惊觉,原来他拥有的并不是最好的。
而是最仁慈的。
他是盗窃的小偷,偷走了他哥的人生,偷走了他视为珍宝的家。
那天晚上,他像是被人驱逐的流浪狗一样,抱着精心准备的礼物从家里仓惶出逃,狼狈地逃回了学校。而还不等他躲在无人的角落,消化完一切信息,陌生信息的提示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我亲爱的外甥……”
远在千里之外的石家人果真嗅到了秦氏管理层调整的气息,或者说他们一直注视着这里——贪婪的鬣狗急不可待地凑了过来,甚至都没等到秦晟的晚宴结束,就将臭烘烘的舌头舔了上来。
他们垂涎着,觊觎着,蠢蠢欲动。
那个瞬间,秦轲心底最后的一根弦彻底崩断了,他木然地想,那人终究一语成谶——他将永远摆脱不了这道阴影。
谁都不知道,那夜秦轲究竟经过了怎样的挣扎,但从那天以后,他开始变了,走马斗鸡、不学无处,将纨绔子弟的形象发挥得淋漓尽致。
直到后来,他爸忍无可忍,质问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秦轲一愣,他摘了头戴式耳机,突然笑了起来:“玩啊,反正有你和我哥在,还用不着我努力。”
“你这个不学无术的东西!”秦延闻火冒三丈,他将学校发来的通知狠狠摔在桌上,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就这种态度?我和你哥在外面辛辛苦苦打拼,就是为了让你当个败家玩意?”
“爸,就是你不管我,这不是还有呢!”秦轲耸耸肩,他又将耳机挂上,转头冲一旁的秦晟眨眨眼,调笑道,“哥,你不会不理我吧……”
“秦轲,我跟你讲,你别打什么算盘,再这样下去,你休想拿到秦氏哪怕一分钱!”秦延闻怒气冲冲地拍案离开。
秦晟没有说话,他眉宇间满是无奈,只是叹了口气:“小轲,你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秦轲弯了眉眼,他转回了头,彻底无视了这个问题。这有什么好回答的呢,又有什么必要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