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昭的脚步顿住,他彻底崩溃了,只愣在原地茫然眨了眨眼,死死咬着嘴唇,大滴大滴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他痛苦到无法喘息,只觉得心口被剜了一大块,潺潺鲜血悄无声息地淌了满地。但在昏暗的土坯房里,没有人能看见他的眼泪,也没有人会看见他的伤口。
他缓缓蹲在老人身前,扯着她的衣角,几乎是用气音低声哀求道:“外婆,我求你了,待在这里等我回来。”
“我要去帮他,我们可以处理好的。”
老人听出了他语调的悲切,她一愣,伸手触碰到了外孙的脸,是湿润的触感。
一滴滚烫的泪溅在她的手背上,她像是被热油烫伤般,倏忽收回了手,蜷缩着枯瘦的手指。
他哭了。
他从来都不会哭的。
老外婆茫然无措,一种巨大的悲伤笼罩着她,她神情悲戚地退后两步,倚着门框稳住身形,小声道:“南南,你去,你去。”
她一边说着,眼泪顺着眼角的褶皱渗下,像是山涧里融化的浑浊雪水,带着泥土与冰碴。
老人搓着手指,像是犯错的孩子一样,她喃喃道:“外婆听你的,都听你的。”
她的固执是为了沈南昭,妥协亦如此。
得到了允诺,沈南昭猛地抹了一把脸,他再也不敢抬头看她,只能捡起地上的东西,转身夺门而出。
但无形的藤蔓依旧攀援在他的身上,如影随形——它死死捂住了他喊疼的嘴,残忍地剥夺了他不坚强的权力。
它别名为“爱”。
*
在沈南昭搀着老人离开后,秦轲回头看了一眼,确保两人走进屋里,他突然松了一口气,严肃的姿态瞬间褪去,表情闲适慵懒,他甚至还好脾气地将包随搁置在一旁。
像是动手前的预警。
这是个易燃易怒易爆炸的危险分子,每一个动作都牵人心弦。身后的混混小心咽下唾沫,他们几乎是颤抖着,悄然远离了战场。
“小子,是你对我儿子动手的?”严艳语气不善。
“对。”秦轲爽快承认了,“不过你最好问清楚,你的好儿子他做了什么。”
自己儿子什么德行,严艳还能不知道吗?由于沉迷牌桌,她向来放纵郑旭吃喝玩乐,拉帮结派,心里更是暗自得意——
她儿子有能力号召小喽啰也是他的本事,况且由于她时常把生活费输得精光,郑旭还能去他小弟那里混口吃的,又何乐不为呢?
在严艳的观点里,只要她儿子不受欺负,其他人的死活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自己没本事,就是活该被欺负。
但只要郑旭被人告发,状告学校或者送进局子,一直当着沉默背后灵的严艳就会像是暴怒的母鸡,不分青红皂白就冲来肆意妄为,搅得受害者一家鸡犬不宁,只能妥协退让。
她将市井泼妇的做派发挥得淋漓尽致,面对秦轲的问话,她颇为不屑地笑道:“我儿子那么老实,你们动手就是你们的不是。”
秦轲早有预料,他笑道:“所以你想怎样呢?”
“赔钱!”严艳毫不客气,她冷笑威胁道,“不赔的话,我就去报警,到时候有你求我的时候!”
秦轲点点头道:“我很建议你去报警,开展伤情鉴定,然后走司法程序,最后根据医疗费用和相关法律,定了多少我给多少。”
一番流程说得严艳一愣一愣。
“不过……”他耸耸肩道,“这种程度估计连轻微伤都达不到,最后也是让双方调解。为了方便,我可以现在就把钱给你。”
严艳满眼狐疑,她听面前这人分析得有条不紊,头头是道,似乎没有问题,但赌徒的直觉却替她拉响了警报——这小子一肚子坏水,背后一定藏着惊天大坑!
严艳警惕道:“你说多少?”
秦轲竖起两根手指:“两百。”
两百元?
“打发叫花子呢!”严艳惊叫出声,她气笑了,指着自家儿子道,“那么恶劣的行为,你就给两百?”
“有什么其他费用吗?”秦轲依旧不慌不忙,他道,“南城九院洗胃的价格是138元,本来按照发票,实报实销,现在取个整——我给两百。”他拉下口袋拉链,掏出了一小叠粉红百元大钞,预计有个七八张。
“嘶……”身后传来一阵骚乱。
他们平时接触的都是零碎小钱,有时候网吧包台机子,都需要你一元我五角地凑起来,谁也没见过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高中生,随意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现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