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若无其事地另起话头,宋清领着孙淑一参观自家的几亩地,向她详细介绍代表性作物的特性、产量。
孙淑一惊得瞪大眼睛,忍不住问道:“既然水稻亩产至少八石,为何每年还有那么多交不上赋税的百姓?”
还有她没听说过,却亩产几千斤甚至万斤的庄稼,再没有常识也知道这是多么庞大的产量。
“大人有所不知,现在百姓们地里和我地里的并不是一样的作物,要推广开来只怕是一件难事。”宋清不说这些作物的来源,来自姚州的说辞显然漏洞百出。
若姚州百姓地里都是这些庄稼,姚州地方官肯定会借此高升,怎么会籍籍无名,甚至于现在已经沦为失地?骗骗普通百姓还成,骗不过孙淑一。
“再者,现在普遍种植的作物产量虽然不高,但普通人家只要肯出力气都饿不着。
“要是这些作物推广种植了,不是宋清大言不惭:每户人家都能吃饱,多出来的部分远比百姓嚼用的要多得多。不说泞阳县,随便哪个县城都没有这么大的购买力。”
矩州穷,矩州泞阳县更穷,是因为资源匮乏而穷吗?不,是矩州地形地貌的原因。
矩州百分之九十的地区都是山地、高原、丘陵地形,随便什么山珍野味卖去富庶地区,都能卖到高价。
山里盛产的草药、松子这些不说,就只说菌菇,在京城、江南地区卖上百文钱一斤,在矩州地界最多卖三十文,还不一定有人愿意买。
外界只道矩州贫穷、矩州百姓目不识丁,哪里知道矩州物产之富饶?矩州人被高山深林阻挡,出不去矩州;外界人被未知阻碍,进不来矩州。
离开前,孙淑一留下一句话:“虽然先生不能为本官之用,然而为民之用更令人敬佩,本官许诺的屋舍田地自然还作数。”
回了县衙,孙淑一等不及吃中饭,匆匆换了衣袍便一头扎进了书房。
宋清猜得不错,孙淑一在大理寺卿府邸就是不受宠,不止是她,还有她弟弟孙睿也不受宠。
二人的姨娘是青楼女子,人老色衰了自然会失宠。一个妓子曾经再受宠,她生的孩子还是地位低下。府里的下人都能在背后嘲笑三人。
别的庶子庶女是少爷小姐,孙淑一姐弟俩不是。地位到底如何呢?就是嫡母院子和其他姨娘的院子,斗法斗得水深火热,都懒得花心思暗害两人的地步。
妓子的孩子,总归翻不出浪来。
姨娘气不过,却不敢也不能主动同别的院子争斗,斗不过不说还平白惹人笑话。
低声下气求了主母,请人教养两个孩子。自己院子关起门来,就算节省开支,也要让两个孩子在读书上压别人一头!
孙淑一和嫡子一同下场,嫡子却连院试都没过,而她院试、乡试都轻松过了。
嫡母怎么受得了这么被人下脸子?
没等孙淑一参加会试,嫡母便把孙睿传到院子里扣着,派人去姨娘院子里传话,说替孙淑一寻了关系,让她到地方上做县令历练历练。
若不问是哪个地方,也算办了件好事。真凭举人身份做地方官,只能做个县丞。
这法子一石三鸟,既把孙淑一母子三人打发到鸟不拉屎的地界,又在外人面前做了个大度主母的样子,还得了大理寺卿高看,何乐而不为?
那又怎么样?孙淑一她爹就是大理寺卿,她八竿子打不着的世叔就是矩州知府,又不妨碍她借势。
上任途中母子三人几经生死,早认清了来的是个什么险恶之地。若不是有受了姨娘恩惠的下人护送,几人怕是走不到矩州、到不了泞阳县了。
本来对这地方没甚好感,直到那日看了白溪村众人的举动,才开始改观。说来不怕人笑话,她当时坐在公堂上心里也没底得很,幸好宋清带头站在她这边。
孙淑一进了书房,马不停蹄取出纸笔,写信给她在京城的友人,希望这封信能送到吧。
信写完,想想再写一封信给一同读书的好友报平安。
“晏清亲启......”
两人是在诗会上认识的,因为意趣相投,再加上同为女子的身份,便引为知己。不同的是何晏清是户部尚书的独女,是真真切切的掌上明珠,但不影响二人深交。
本来约好一起下场,没想到何晏清院试之后便大病一场,没能一起参加之后的考试,连孙淑一走的时候都没能送一送。
趁着这次写信,给人报个平安。
当时听说孙淑一要去流放之地做县令,何晏清急得就要去求她爹走走关系,否则那等地方,她一个姑娘家如何受得?
不过被孙淑一拦住了。告诉何晏清这事,就是不想让她从别人口中听说这事,再为此奔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