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谁看不出来老李是得罪了村长才把女儿弄没了。”
“嘘,都小点声,这里头还有外乡人在呢,别让人看了笑话去。”
连瀛听了几句,收回目光,三言两语里拼凑了整件事情:黄水村每年重阳有祭祀仪式,似乎会挑选男童女童当做祭品,在他们的腰间绑上巨石,将他们沉入黄水。今年重阳后不久就出现了腹仙人,想必腹仙人就是这户倒霉人家的女儿了。
腹仙人葬身鱼腹、沉尸江底,若要度化腹仙人需得从深不见底的黄水寻回腹仙人的尸骨,因此祁凤渊修书请了林照水来。只不过,林照水已经召回腹仙人的尸骨,也已行度化之事,按理说这腹仙人不消片刻就会消散在天地间,连瀛实在不懂为何她消失前还要来自家蹭上一顿。
女主人身后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一人头发凌乱冲了出来,空中铁锈色的器具飞过,劈在了腹仙人的头上,残破不堪的颅骨碎裂成两半。那人冲过去踩住腹仙人,抓住镰刀的手柄猛地一拉,瞬间削掉了腹仙人的一半脑袋,细碎的青苔洒得四处都是。
那男人往后倒退几步,“嗬嗬”地喘着粗气,他连连摇头,眼珠子却一动不动地望着流淌的墨绿色液体,喃喃自语道:“死得好,死得好,都该死,谁都该死。”
男人紧紧攥着手中镰刀,手背青筋突起。他死死盯着,直到那滩液体流到了脚下,似乎被人冒犯了一般,男人终于仍不住了,往前迈出一大步,“哒”地一声踩进黏液里。他大喊一声,神色癫狂地朝破碎的颅骨又砍了一刀,哭道:“为什么,为什么?”
周围人对此见怪不怪,仿佛这种情景已经上演过诸多次,丝毫也不能再引起他们的情绪了。
忽然,那人再次动了起来,他跨过腹仙人的身体,踩着一个又一个墨绿色的脚印远去。
“不要去,不要去啊,老李——”女主人在后头撕心裂肺哭喊,“不要扔下我!”
“老李要去做什么呢?”有人问。
“谁知道,瞧这架势,怕不是要去杀人?”有人答。
人堆里各个面面相觑,在考虑这句话的可能性,于是人群慢慢散了,跟随那些墨绿色的脚印而去。几个好心的大婶把女主人扶进屋去,女主人哭哭啼啼,大喊大叫,走进门前,一头冲过去,撞在了土墙上,鲜血溅在大红灯笼上格外鲜艳。
一滴血溅在了连瀛的脸上,顺着脸颊滑了下来,连瀛愣住。
好心的妇人连连惊呼,高喊着:“这是做了什么孽呀?”
祁凤渊和江逐火赶忙上前,却发现妇人已是神仙难救。
夜幕降下,为这个平静的村落蒙上了遮羞的面纱。
难缠的腹仙人此次再也爬不起来了,削掉的半个脑袋还维持着原样,两个空洞洞的眼对着黑漆漆的夜空,连星星月亮都瞧不见。
连瀛走近,不顾墨绿色的黏液淌得到处都是,径自蹲在了腹仙人身边,握起那只湿滑的小手开始输送灵力。腹仙人嘤嘤叫换着,连瀛听不懂,不知她在说些什么。
林照水划破手掌,淋漓的鲜血洒在那残缺的脑袋上,断裂处长出柔软的藤蔓,藤蔓交织,交错处又生出热烈的红花,红花一瓣瓣地绽透,花瓣贴合在白骨上,长成了另一半的脑袋。
祁凤渊和江逐火站在他们身后默默无言,既不帮忙,也不出声劝阻。连瀛输送的灵力再多,但都像泥牛入海。毕竟已经度化的鬼怪失去了留在人世间的执念,没有了存在的意义,腹仙人的身躯渐渐变得透明。
江逐火道:“算了吧,它该离开了。”
“什么叫它该离开?”连瀛轻声问道。
“天行有常。”祁凤渊蹲下拉开连瀛的手,“重现人世,本就不应该,她也是时候离开了。”
蛆虫从腹仙人的五官爬了出来,那些湿滑的青苔脱落、融化于地表,红花重新组合的诡异、丑陋的脑袋在变透明的同时,也慢慢恢复成生前的容貌——一个普通的、清秀的小女孩儿。
她那带尖甲的爪搭在连瀛衣襟处,变成了白皙、娇嫩的小手,她扯了扯连瀛,虚弱地说:“想……看花。”
连瀛甩开祁凤渊,脱下外衣把腹仙人裹了起来,抱在臂弯处像是抱小孩儿似的站起,一声不吭向码头去。
他的身后,一连串墨绿色脚印的终止处,一户人家的院子燃起了熊熊火光,凄厉、尖锐的哀鸣穿过灰黑色的浓烟响彻夜空。
怕来不及,连瀛运气,在几个闪身后来到码头,他把小女孩儿平放在花丛里,矮小、寻常的白紫色小花围绕着她。晚风一吹,纤细的花茎弯下身子,一朵小花扫过她的脸颊,竟穿透她的脸重新直起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