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瀛脑子里有什么轰然炸开,眼泪真正无法自抑地流下脸颊,他蹲下身,紧紧捂住了脸,整个人莫名在打颤。
脚步声响起,在祁凤渊手要落在连瀛肩头时,连瀛喝道:“别碰我!”
他忽而觉得荒唐又可笑。
为什么说过的话可以这么轻而易举地收回?
提出合籍的是祁凤渊,反悔的也是祁凤渊,甚至,许多年后,从仙门送到槐城的那封和离书,也是出自祁凤渊之手。
他在祁凤渊心里,究竟,算什么啊?
连瀛抬起头,恶狠狠道:“这就是你说的想好了?说要合籍是你,反悔也是你,我喜欢你,便活该被你这么作弄?”
“我没有作弄你,也没有反悔。”祁凤渊蹲下身,手撑在地,揉碎了一把雪,很是无措道,“我见你这般……我以为,你是不想和我合籍了。连瀛,对不起。”
祁凤渊见连瀛不出声,挨近在连瀛身旁坐了下来:“连瀛,我想好了,想得清楚明白,我想与你合籍,可是,你想明白了吗?”
“什么意思?”连瀛搓着脸,反问道,“你我之间,是谁想得不够清楚明白?”
“连瀛,我好像总是惹你生气,可我……”祁凤渊低着头,轻声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生气。”
连瀛一时无话,又听祁凤渊说,“你每每生气,我好似除了等你消气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真可恨。
连瀛心里恨天恨地,却没办法再恨祁凤渊,一旦祁凤渊小心翼翼地对他说话,一旦祁凤渊露出这种迁就的模样,一旦祁凤渊有丁点儿愧疚不安……连瀛就真的是,对祁凤渊什么办法也没有了。
连瀛摸着自己的心脏,胸腔传来鲜活的跳动,可他分不清了,自己究竟是三百年前的连瀛,还是三百年后的连瀛。
连瀛总会不由自主地将三百年后的事安在现今的祁凤渊身上,向他发泄,要他补偿。
心里传来恐慌,连瀛按压在心脏上的手开始发抖,祁凤渊的话提醒了他,他似乎……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别等我。”许久,连瀛闭上眼,声音哽咽,“祁凤渊,别总是在原地等我,你也要学会,靠近我。”
靠近我,向我奔来,不要再等我去找你。
“那……我现在可以碰你吗?”
“嗯。”连瀛低头应道。
一只手出现在视线里,掌心托起他的脸,指尖一点一点地替连瀛擦去眼泪。
连瀛道:“说出口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你既然提了合籍,我应承你可以,但日后你不许反悔,不许和离。”
“这是自然。”祁凤渊收回手,又道,“不过,那是人间的道理,修士可以施法将泼出去的水收回来的。”
连瀛睁大眼,怒视祁凤渊。
祁凤渊又是那副小心的模样:“你是不是又生气了?”
连瀛哼笑一声,从牙缝里挤出几字:“快要被你气死了。”
他扬起一把雪,砸向祁凤渊。
细碎的雪粒散开,两人间像是突然起了一层朦胧的雪雾,在雪雾散尽前,祁凤渊探身,在连瀛唇上落下一吻。
含着雪,有点凉,又被舌尖抵着,尽数融化在了温热的口腔里。
祁凤渊直起身,面色微红,试探道:“那这样,还生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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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异梦(五)
连瀛等了很久,终于等来了虞真。
虞真风尘仆仆赶回,神色清冷淡雅,只是和连瀛一对视,就明白了是连瀛假借祁凤渊的名义传达讯令。
祁凤渊在场不好明说,两人目光暗流涌动,似乎无声地达成了什么协议。连瀛在祁凤渊睡后,又怕他早醒,特意下了许多安神香,走时留了张纸条给祁凤渊。
他推开门,迎着漫天风雪,向虞真的院子走去。
虞真人不在,连瀛径直进了虞真院落,扫视一眼,看上了院中那株梅花树,梅花开得稀疏,他挑挑拣拣,脸上漫不经心,心里头又和压着块大石一般。
说,还是不说?
倘若世事无法更改,他是该告诉虞真这些事的,况且,这本来就是虞真的嘱托。
可是,当真没办法改变吗?
连瀛私心里也想为虞真寻觅一条生路,可是虞真在锦衣城里说过——
……
“那你为何迟迟不动手?”
“因为,”虞九阳对连瀛说道,“我一直在等你来。”
连瀛皱起眉:“我和你的关系还没好到这般地步,让你离开人世前都还惦记见我一面罢?”
虞九阳那双眼静似沉渊,只摇头道:“我等你来,是想告诉你九弦琴正在维系封印大阵这件事。九弦琴是我放入棺内,也正因此,封印大阵没有再降下天雷,凤渊才得以保住魂魄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