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假假一时难以验证,但林镜既有此言,哪怕宋天章曾为莲疫尽心尽力,众人也无法再全心全意地信任宋天章了。
当晚,宋天章就被严格看管起来,之后又传出宋天章脱逃、正义盟守夜的一支小队目击宋天章利用奇纹白莲散播莲疫的消息。
连瀛自顾不暇,并不知晓宋天章那边具体发生什么事情。
那夜连瀛和祁凤渊身陷幻境,连瀛在幻境里与一个又一个人缠斗。最开始他还能分辨出那是幻境,但杀的人多了,温热的鲜血泼洒到脸上的感觉过于真实,到最后竟让他有了仿佛身处槐城的错觉,在幻境里呆得越久,心越来越冷,他的剑反倒是越出越快。
连瀛找到祁凤渊的时候,祁凤渊正坐在矮墙上,残阳如血,明艳的晚霞笼着祁凤渊,连那衣裳沾染的血迹都衬得黯淡了几分。
祁凤渊见到连瀛只是轻轻地笑了下,抬手回抱连瀛说:“你来晚了。”
如今回味那句“来晚了”,连瀛才明白过来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尽管祁凤渊在幻境里出剑留手但也很难保证不会伤人,何况幻境里情况危急,有时候你不杀人便会被人所杀,连瀛不觉得祁凤渊在幻境里杀人、伤人算得上什么大事,可他忽略了一点——祁凤渊的道不是一条杀生道。
幻境虽是假象,但幻境中的人都是那么鲜活,杀的人多了,祁凤渊的道心当真不会受任何影响吗?
连瀛见祁凤渊全须全尾、平平安安就放下心来,完全没有细思这其中问题。当连瀛和祁凤渊走出幻境,已是三天后,那时宋天章身亡,虞九阳走得匆忙,甚至没有给祁凤渊留下一封书信,连瀛只以为祁凤渊的性情变化和虞九阳有关,从未想过祁凤渊的道心在那时就有了裂缝。
起初的一百年,连瀛和祁凤渊互相忍让。但往后的两百年里,祁凤渊太少表露心迹,连瀛心里不安,于是向祁凤渊索取得更多,而祁凤渊性情转变,也不再谦让连瀛,好几次祁凤渊在争吵后沉默离开,那两百年里两人聚少离多。
分别后再相聚时,两人又和好如初,仿佛过去的百般争吵都不曾发生过似的。连瀛不知道祁凤渊如何想法,那些争吵在连瀛心里如鲠在喉,可他不敢提起,他怕祁凤渊会感到厌倦,会想要彻彻底底分开,他从来不敢把话说明白。
连瀛越害怕,便越想从祁凤渊那里得到更多,而两人争吵也就越多,或许就是如此,三年前祁凤渊才会和他大打一场吧?
三年前究竟发生什么事,连瀛想不起来,也根本不敢去想,就像祁凤渊说的,那些争执想起来总觉得难堪,不记起也许才是更好。
祁凤渊现在还爱他吗?连瀛心里也不敢确定。
还爱吗?这些情意在两百年里的争执消磨下还剩下多少呢?
可能一点不剩了。
连瀛起身,将一张邀请函递给祁凤渊,道:“重河宫昨天送来的,楼林邀我们在摘星阁见面,你收拾一下,我在外头等你。”
日上三竿,连瀛和祁凤渊才走向小镇中心最高的楼阁——摘星阁。
当年连瀛和祁凤渊在重河宫赴宴遇袭入幻境,谁也没看出楼林有何不对,而今时本该为重河宫保管的莲体无端出现在了龙隐村,任是个傻子也能看出其中关窍。
连瀛是带着“孤芳”去的,三百年过去,楼林再长寿也总该归西了吧,要是没死,连瀛丝毫不介意送他一剑。
但等连瀛真的见到楼林,楼林尚活着,可他那一剑却很难出手了。
摘星阁最顶层四面是窗,窗子正开着。
云雨散后,热辣辣的阳光穿射进来,但依然驱不散那股子行将就木的气息,只一眼,连瀛就明白楼林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等他们来。
纸仆人在两盆寒冰后扇着扇子,寒气、热气与死气相互纠缠,连瀛连坐都不想坐,只站在窗前,冷眼瞧着楼林和祁凤渊——一个将死之人和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在装模作样。
连瀛心生一计,他有信心,这次绝对是妙计。
楼林将一道卷轴推到祁凤渊面前,手执帕子轻咳几声,素白的帕子晕了一大块儿红色,楼林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把帕子收了起来,他哑声道:“你们也许有许多想问的,不妨先看看这个。”
祁凤渊没有动。
“忘记了,你对别人的辛秘不感兴趣,而林家秘事,林照水应该早就同你说过。”楼林又道,“现在说这些可能没有意义,但当初我确实别无选择。”
楼林望着缥缈的寒烟,轻声地叙说着当年的往事。
当年楼林出象山秘境不久重河水位高涨,等水患平息后,楼林才用重河之钥打开密库,拿到了这道卷轴,当晚他便传信请林秋阁前来重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