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戏发生在苏格兰广阔的草原上,威廉·华莱士恣意地骑着马,这场戏拍摄难度不大,基本上是拉得很远的远景镜头,迪卡普里奥本人得到了充分的骑术训练,珍妮弗也为他上好了增加年龄感和沧桑感的妆。
塔里发觉迪卡普里奥的确是位非常优秀的演员,显然他拿出了非常专业的状态,在第一次拍摄中就能浸入式地化身角色的演员不太多见,他飞扬的发丝和快意的笑容正让七百多年前那个少年将军的身影穿过血腥得斑斑点点的时间长道向摄影机走来,湖水金光闪闪,草地绿茸茸的,美好而壮阔…
“卡!”
和片场所有如痴如醉的人们一样,塔里不可置信地转向冰冷地喊出“重来”指令的伊斯特,迪卡普里奥情绪饱满充盈的表演在进行不到一半的时候就被叫停了,马背上的他自己也相当不知所措,困窘地等待着伊斯特的意见。
但她什么也没说,嘴巴也懒得张,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重来。
柳树细长的阴影在她面无表情的脸庞上拂动着,她那副不容置疑的残酷表情在接下来一整天的、无解释的“卡!”声中让柔和的阳光都变色了。
一些小小的不平声开始为迪卡普里奥涌起,他一个人被孤孤单单地撇在马背上整整一天,导演让他做的动作每一次都被完成得非常漂亮,可那不近人情的恶人却一次次地羞辱他。他们就这样重复着,直到傍晚的光线改变让拍摄无法继续下去为止,塔里注意到迪卡普里奥下马时整个人一个踉跄差点跪倒在地,他赶忙扶住了这个颇为虚弱的少年。
他原本想直接扶迪卡普里奥到他的房车里去休息,可这位基本上一天没正经吃饭的演员拥有和他纤细弱质的外表截然不同的强硬个性,他拦住伊斯特要求她具体讲一讲他的表演纰漏在何处,脸上带着拼凑起来的真诚笑容,伊斯特猛盯着他看了几眼后滔滔不绝地又开始了对他的言语羞辱,她谈论他所出的纰漏是以学者式的、文学家式的方法,引用了大量精确到一天内六十多次重拍中第几次的第几分钟的数据来说明他哪里做得不对,其间夹杂着亚里士多德、莫里哀、埃斯库罗斯的例子,她说话的声音很大,整个剧组都听得一清二楚,她讲了很多,但没有一句指出他真正的问题在哪里,就连塔里也看得出来伊斯特在毫无目的地故弄玄虚,迪卡普里奥的脸涨得通红,最后一丝黯淡的笑容也消失了,听完那一长串数落后他的目光逐渐烦躁起来,塔里猜想伊斯特在他眼里可能已经暴死倒地了。
这样的情景持续了三天,在第三天,形势变得白热化起来。在第一百七十次被叫停后,迪卡普里奥直截了当地扔下了行头,一言不发地走出片场,招呼走了所有对伊斯特心怀不满的演员,基本上也就是所有演员,因为他们都为导演对明明已经表现得很完美的迪卡普里奥的苛责的愤愤不平。这一群人公开地拒绝拍摄,表明敌意,说“德比基殿下”其实该是“尼禄殿下”,他们嘲笑她像个还没断奶的婴儿一样叼着嘴里的空烟斗,在一旁起哄。到中午的时候残余的最后一点纪律也没有了,他们干脆全都不见了,大概是去镇里闲逛玩乐了。
一种死一样的沉默笼罩着片场,下面是热油飞溅的焦虑,剩下的人纷纷担心这部电影会不会就此停摆,会不会还要再回到选角阶段再耽误上一两年,恶言女神悄悄播下了怀疑的种子,留下来的人怨声载道,除了几位元老人物勉力保持沉默做着自己的事情外,其他人都被对导演的怨恨攫住,不做什么正事。伊斯特却泰然自若,事实上,支持她的人越少,她就越忙碌地组织着剩下肯工作的人做事情,会议讨论被召开得越来越频繁,在那块大白板上她密密麻麻地制定了一系列拍摄空镜头的计划,他们准备在一周半之内拍摄完第一个故事中可能用到的所有镜头,伊斯特一改蛮横无理的作风,用能想到的最有效率的方法取得了她需要的所有景物镜头素材,整个片场虽有一大半是空空落落的,但他们这继续工作的一小片仍然生龙活虎,势头不错。
一周半后故事第一篇章的所有空镜已经摄录完毕,伊斯特又跃跃欲试地开始制定第二篇章在苏格兰的取景计划,有风声透露出《被解救的心》可能直接要推进到第二篇章了,于是几位花了巨大代价才争取到第一篇章出演机会的演员悄悄走进剧组的房车,询问他们能不能回来工作,得到非常热情的欢迎后一大半的演员都悄悄恢复了拍摄。
塔里在转机出现后却病倒了,跟着不知疲倦的伊斯特在苏格兰山谷取景后,过度的疲惫和焦虑让他倒在了感冒中,他的喉咙又肿又疼,不知道哪根调皮的神经又引发了让人难以忍受的偏头痛,珍妮弗给他带来了一些很有用的药片,疼痛在一两天之后消解了,但风评刚有好转的伊斯特的罪状又增加了一桩——逼得迷人的大好人副导演大病一场,他不得不走出房车散散步以此显示自己已经病愈,免得再有人对伊斯特说三道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