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透过竹林洒下遍地斑驳,程鹤执剑去看落叶堆下窜动的一团黑气,身旁掠过那人身影,只一瞬,手中长剑就被对方挑开,脱了手,被黑气包裹着在半空转了两圈,直直插入雪地中。程鹤转过身,颈间抵上锋利剑刃,锄云微微喘着气,在他耳边道:“大师兄,怎么样?”
程鹤偏头看他一眼,道:“是我大意了。”
锄云得意道:“我赢了你。有奖励吗?”
程鹤道:“你将体内魔气化为己用,安知不会为它所制?”
锄云毫不在意,笑道:“它们的伎俩不就是靠勾起我内心的痛苦,再转化为邪念吗,我说过了这对我不起作用。”
程鹤皱眉道:“究竟何意?”
锄云不说话,心里却略有心虚,手上稍稍松了力,程鹤眸光自他脸颊划至眼尾,一个侧身格开了剑锋,右手使用巧劲制住他侧腰,锄云始料未及,连忙躲闪,对方却毫不手软,释放出禁锢的灵流步步紧逼,最终将他抵在一株碗口粗的竹枝上。
程鹤淡声道:“魔息终归不是易控之物,练些实用的技法才是正道。”
锄云被他掐着腰,半点动弹不得,脸上浮现出恼怒的红意,程鹤又道:“打斗过程中对方死亡之前都不可掉以轻心。”
锄云梗着脖子道:“我面前如果不是你,我肯定会补刀的。”
“无论何人,”程鹤看着他道。“不到最后绝不可手软。”
“即使是同门师兄弟?”
“即使是。”
锄云靠着背后的竹子,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能望到人的心里,他说:“师兄,有没有人说过,你有时候会给人一种非常不近人情的感觉。”
程鹤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瞧着他,锄云皱了下眉头:“你弄痛我了。”
程鹤紧紧握着他的腰,突然靠近,两人鼻尖几乎碰到了鼻尖,锄云猝不及防,呼吸一窒。
程鹤低声道:“你到底……”
话没有说完又戛然而止。
锄云感觉到他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脸上,整个人都被紧张包裹住了,对方眼底幽黑,仿佛暗流汹涌的海面。屏息凝神看了他半晌,没有等到下一步动作,锄云终于出声道:“对不起,师兄。”他垂下眼,“我知道你小时候过得并不好,也没有体会过来自别人的温暖,我还那样说你。你别生气。”
程鹤微低着头,看他颤动的眼睫,无声地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冲动十分没有必要,锄云以前虽然不会质问他,却也不会这样安静乖巧地表示歉意。
他的情绪比以前外露了许多,不再闷在心里,这不就是他一直以来想看到的吗?
两人安安静静站了一会儿,林中清寒,突然“啪嗒”一声,什么水滴在地上的声音,那边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呼喊:“大师兄,干嘛呢?”
锄云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越过程鹤肩膀,他看到萧顷趴在不远处的房顶上,正朝这边看过来。
他们几乎是立刻分开了彼此,熟悉的温度离开后,寒冷长驱直入,锄云看着程鹤转过身之后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两下。
萧顷微笑着,他的脸非常完美,可惜笑容不那么让人喜欢:“早课就要开始了,大家左等右等不见大师兄来,就让我过来寻一寻。”
他把视线移到锄云脸上,道:“原来是在这儿给人开小灶呢。”
程鹤面对着他,没什么情绪地仰起头:“下来。”
萧顷飞身下来,一阵风一样落到程鹤面前,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转了两圈,最终定在插在雪里的那柄剑上,很有兴趣地问道:“怎么,师兄被锄云将了一军?”
然后他用一种哄小孩子的语气对锄云说:“小师弟,你从仙会回来后,变得这么厉害了?”
锄云冷冷地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程鹤也没说,他曲起手指召回了佩剑,领着锄云走出竹林,外面的天空很亮,白雪绵延,到处都亮闪闪的,锄云看到了来迎接他的暮春,快步走到了前面。
远远地咒符灵流纯净的气息飘了过来,仿佛近在咫尺,前院出现了不少正在修炼的弟子,程鹤负手上前,“大师兄。”萧顷在后面突然叫住了他。
程鹤转头:“何事?”
萧顷收敛起那副轻浮的样子,看着程鹤道:“绝青宗送来请帖,二师伯擅自接了,你知不知道?”
程鹤道:“许是几位仙君在仙会上尚有未议完之事,不必告知我等晚辈。”
萧顷以为他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皱起眉头:“这不是第一次了,在你照料锄云的那几天里,师伯先后拜访了其他三大宗门,这在以前都是掌门师尊去做。”
“……”
程鹤终于沉默下来,眸子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天中的冰面,他想了片刻,问道:“最近可有山下百姓上山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