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觉得很疲惫,无穷无尽的疲惫,如洪水倾泄般淹没头顶,夺人性命。
姜半夏眼神涣散,目光空洞,惨白的面孔没有一丝生气。
她只是凭本能,望着父亲站立的方向,说:“你打死我吧。”
或许过了今晚,她就能彻底解脱。
“你说什么?”姜磊停手,脸拉得很长。
她躺在冰凉的瓷砖上,闭了闭眼:“你打死我吧,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
忍耐力达到极限的一秒,负面情绪一股脑充斥头皮,叫嚣着求她结束生命。
好痛,真的好痛。
意识散失前的最后一瞬,耳边是一阵响亮熟悉的哭声。
姜半夏陡然清醒。
视野模糊间,她看见姜朵光脚扒着门缝,嚎啕大哭。
姜磊斥她:“闭嘴!”
姜朵不听,小跑到姜半夏身边,不敢碰她,嘴里只反反覆覆唤着“姐姐。”
每一声清晰又慌乱的呼唤,都提醒着姜半夏妈妈的嘱托。
她深呼吸好几次才撑肘,慢慢坐起身来。
“别哭。”
张口是气若游丝的声音。
姜磊喘息,发泄完一通,酒也醒得差不多了。
他丢开棍子,最后说:“都滚一边去!别在这碍老子眼。”
这场酒疯终于结束。
赵芳重新回厨房包水饺,赵晓睿去客厅打游戏。他们依旧该干嘛干嘛,没有人在乎她挨的这一顿打。
姜朵把她小心扶进卧室,泪水铺了一地。
姜半夏望着妹妹,安抚的话在嘴边绕来绕去,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无力地低头。
朵朵看见了,全都看见了。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姜半夏原本想,姜磊骂她,甚至偶尔打她,这些都没关系。
她摆脱不了家庭,所以在暂时无能为力的时候,她选择忍耐。
只要朵朵没有看见。
只要她没有亲眼所见,她都能笑着遮掩过去。
朵朵还小,本不该她承受的压力让她来抗。
只要朵朵能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但现在——
一切都完了。
她该说些什么呢?
是和妹妹说,以后会好的。
还是和妹妹说,你看,命运待我们就是如此不公。
爷爷车祸,奶奶痴呆,
母亲早逝,父亲家暴,
继母苛待,继兄混蛋。
这些话她说得出口吗?
姜半夏眨了眨眼睛。
不等她说什么,姜朵转身跑出去,再回来时,递给她一本脏兮兮的画册。
“我替姐姐捡回来了。”她仍是抽泣。
姜半夏低眼,封面上染了一块暗红的血迹,指甲盖大小。
准备了这么久,到头来还是送不出去。
想到这里,一直没哭的她忽然有点抑制不住热流。
泪珠滚落的一瞬,她抬手捂住朵朵的眼睛。
“别看。”她嗓音颤抖。
姜朵乖乖不动。
过了片刻——
她说:“朵朵,再耐心等等姐姐,好不好?”
等姐姐找到工作,等姐姐有能力,有时间,有经济实力照顾你。
我们一块离开好不好?
姜朵被蒙住视线,止不住地点头,迭声应“好。”
姜半夏稍稍仰头,眼睛黯淡,落向窗外,但她说出的话无比坚定,一字一句:“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带你逃离这个家。”
夜色姗姗来迟,雪簌簌压向枝头,明净的客厅,电视里循环播放春晚预告,付怡娴在和姐妹们聊天,抬眼见迟烁急匆匆下楼,黑色羽绒服搭在手臂,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
迟国荣问他:“干嘛去?”
“我出去一趟。”
迟烁脚步不停,绷着脸往门口走。
整整一天,他不知打开手机多少遍,坐立难安,就在方才,他突然一阵阵心慌地难受。
“现在吗?这么晚去哪儿?”
付怡娴从沙发上站起来:“春晚马上开始了,你——”
她的话戛然而止。
迟烁站在原地。
“嗡”地一声,手机重重振动,连带着迟烁手指都麻了。
付怡娴愣愣地看着他。
屏幕亮起的那一瞬间,男孩宽直的肩膀放松下来,似乎长长舒了口气。他薄唇缓缓溢出一抹笑,看起来心情好转不少。
橙色的暖光灯描绘出迟烁挺拔的身影,那笑意柔和了面部冰冷的线条,衬得他眼神温润。
“谁的消息?”付怡娴几乎脱口问出这句话。
“Angel.”
“啊?”
“天使。”迟烁轻声回答。
第34章 外市
正月十五, 北陌一中开学。迟烁和姜半夏提前一天赶往B市参加理科竞赛,这次比赛是B市几所重点高中联合举办的,含金量不高, 但一中校方依然非常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