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累的说不出话了?”迟烁说着握拳帮她捶腿,神情没太大变化,好像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没有。”
他睫毛很长,又很密,灯光在他脸上打下两片淡淡的阴影。
下一刻她轻声道:“我在忙着看你呢。”
迟烁动作一顿,也抬头看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掐掐她脸蛋儿,低声缓缓道:“半天没见,总觉得你又瘦了。”
但是眼睛变得更明亮了。
姜半夏弯眉挨近他几分:“你中午不是还说我胖了么。”
迟烁按着她脖子慢慢往下压,直到额头抵着额头,眼睛望着眼睛,他声音低而认真:“是啊,肯定是我妈把你累瘦了呗。”
忍了忍,没忍住,姜半夏笑出声来,说:“迟烁你好幼稚啊。”
迟烁松开她,挽了挽她裤脚问:“伤口还疼吗?”
“不疼了。”
迟烁点头,没说其他。
北京今年的冬天几乎没下雨,雪也下得少。姜半夏身上的伤问题不大,涂了几天药膏就好了,然后她再次去了趟协和,这事没告诉迟烁,她来到被护士告知的病房外,透过玻璃窗,姜半夏盯着赵晓睿看了很久。
病床上的人水肿得像个气球,他浑身插满了管子和电线,脸上扣着氧气面罩,靠呼吸机吊着一口气。
韩攸宁说院方已经找到了合适的肾/源,赵晓睿的肾移植手术安排在下周。
“你来做什么!”突然,一道尖锐女声撕破空寂。
“我来看看。”姜半夏头也未回。
赵芳异常愤恨地瞪着她,姜磊站在一边,望着她的侧脸道:“看什么?”
姜半夏语气淡淡:“看他活得这么痛苦,我就放心了。”
轻悠悠的一句话狠狠刺入赵芳心脏,犹如利箭穿心。
当母亲的最怕孩子受罪。
赵芳被戳中痛处,忽然泄了力气,瘫坐在地上一连串地发问:“为什么,为什么啊……我到底造了什么孽,为什么要让我儿子受这种罪……”
“赵阿姨。”很轻的一声呼唤。
赵芳仰头,已然泪流满面。
姜半夏低眼看着地上崩溃的女人,慢慢笑了下,“我说什么来着,人在做,天在看,您瞧,报应来了是不是?”
赵芳目光在那一瞬间变得空洞无比,下一秒,女人愤怒的眼眶好像要裂开一样,她挣扎着站起来朝姜半夏扑过去,尖叫着,恨不得活扒了她的皮,被姜磊死死拖住,他说:“你先进去,我来和她谈。”
姜半夏这才将视线转到姜磊脸上,八年了,她一次都没见过他。姜半夏打量着眼前的中年男人,她血缘意义上的父亲。
他看起来老了很多,头发黏糊糊的好几天没洗的样子,脸上胡子也没刮,脖颈被赵芳挠起三道血痕。
两人纠缠间闹出的动静吸引了不少人,姜半夏冷眼旁观着,不多时便有护士过来把赵芳搀扶着离开了,姜磊整了整衣领,这才对她说:“你来得正好,我本来打算下午去你单位找你。”
姜半夏打断:“我知道你会找我,所以我先过来了。”
“晓睿的情况,你应该都清楚了。”
她点头。
姜磊摸不准她的心思,于是斟酌地说:“换肾需要七十多万,我知道你在北京混得不错,前几天看电视,上面说你获了个什么探索奖,奖金有300万……”
“我有钱,但我不借。”她拒绝的很干脆。
姜磊顿了一下,随即怒道:“你忍心眼睁睁看着晓睿去死?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狠心!”
姜半夏垂眼:“送走一个畜生,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你!这钱你不借也得借!”姜磊故技重施,拿父亲的身份压她:“别忘了,我可是你爸爸!”
“爸爸?”姜半夏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轻嗤,眼神嘲讽:“姜磊,你现在想起你是我爸爸了,我苦苦哀求你报警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是我爸爸,你巴掌毫不留情甩向我的时候,怎么不说是我爸爸?你记住,从我搬出去的那一刻起,就和你们家没有任何关系了。”
姜磊知道她还在介意当年那件事,于是强压火气道:“晓睿他知道错了。”
“他一句知道错了就可以抹杀一切吗!”姜半夏突然有些失控:“那我呢,朵朵呢,我们就活该打掉牙往肚里咽是吗!”
今时不同往日了,姜磊知道他闺女吃软不吃硬,想了下,他放软身子低声哀求:“昭昭,算爸爸求你了,行吗,你救救晓睿。”
第一次听到姜磊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姜半夏有片刻失神,良久,她忽然轻声问:“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