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胧胧的夜光漏窗而入,身前的少女目不能视物,茫然无助到只能依赖身边唯一的救命稻草,委屈又柔弱地在向他求助。
“叔叔,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窗外雨声淅沥,圆月藏于阴云,晦暗的书房里,落地成双的影子,连姿势都透着暧昧的罪恶感。
宋予白向来自认磊落坦荡。
三年前,即使她主动如蒲苇,他依旧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然而此刻,他居然也有一瞬掩耳盗铃的庆幸,不用去直面她狡黠的眼睛。
他不知道裴蓉是怎么找到那个哥哥的替代品。
眼前的裴拾音,花粉过敏随了哥哥,就连夜盲症,都跟哥哥如出一辙。
倘若仔细看她五官眉眼,他甚至还能在她脸上,找到疑似哥哥的痕迹。
只是相比哥哥的沉稳内敛,她的顾盼神辉里,更多了一分她这个年纪特有的灵动。
这是裴蓉在哥哥去世后,留给宋家唯一的念想。
二十年前,裴拾音的新生,是延续哥哥血脉希望的唯一证明,她曾经帮当年的父亲走出了中年丧子的阴霾,也替幼时顽劣的他减轻了哥哥身故的负罪感。
他就是她的叔叔,这种时候,能做的,是一个长辈对一个晚辈的关心,而不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关心。
所仪仗的立场,是辈分,而非性别。
他有半分逾矩的念头,都愧对花园偏堂里神佛和哥哥。
举头三尺有神明。
被乌云遮蔽的每一颗星辰,都是一条不被宣之于口的道德律令。
窗外秋雨不止,电闪之后,很快就是雷鸣——
也是对他的一次警示。
宋予白于夜色中拧眉,听着楼下隐隐走动的声音,应该是有人起来检查别墅里的电路。
“拾音,别害怕,我在这里,你乖乖坐着,不要动。”
温柔的声线有安抚人的作用。
扣在他手腕上的力道,也的确随着他落下的话音,有了一丝丝放松。
不过,也仅仅只是放松了一丝丝而已,裴拾音像一只在夜里收到了惊吓的小雏鹿,牢牢攥着他,不肯让他走。
“那叔叔也别动,你不动,我就不害怕了。”
“……”
僵持是个死循环。
她握着他的手腕,语气柔弱得不能自理。
突如其来的停电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她有夜盲症。
到了晚上,即便有微光,也与盲人无异。
这时候不做点什么趁机得寸进尺,花园偏堂里的菩萨都会笑她无福消纳天公美意。
裴拾音趁乱抓住他的手,正盘算着讲点什么好逼供一下他,忽然,那只悬停在脸侧的手,拽着她的腕往前一扯,后脑一紧,侧脸被牢牢压上他腹部的瞬间,左耳也被一只温热的手掌给盖住了。
骤然而至的轰鸣雷声,在这一秒,似乎也显得不再可怖。
裴拾音肚子里的算盘已经打到九九八十一,却被扑面而来的木质冷调香噼里啪啦归了零——泛着些微疏离冷意的松竹香,如茫茫雪夜里的翠柏青松,规规矩矩地伫立于苍茫天地,即使风雪扑面,流言压顶,也绝不会轻易折腰。
静默的黑暗中,雷声之后,就是绵延的雨,杂沓的雨声里,是两道起伏的、心照不宣的呼吸。
她怔怔地靠在他怀里,半响,才不能置信地眨着眼睛回过了神——
打雷的时候,他居然还记得要替她捂耳朵。
下意识的反应,是本能的关切。
脸几乎是被用力压到他的腹肌上,隔着挺括的衣料能感受到他小腹紧实的肌肉,劲瘦有力,侵略感极强的天然荷尔蒙,铺天盖地的瞬息里,几乎都让她有些迷糊了。
但很快,她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像一只警觉的,即使在沙漠的夜晚也能狩猎,绝不可能空手而归的黑足猫——
是衬衣。
带着干净洗涤剂香味的衬衣。
他什么时候换的衣服?
明明之前的衬衣上,还有应酬结束后的淡然酒意。
之前的衬衣,是暗门襟的扣款,而现在她眼前的这件,是标准的对襟。
老宅的电停得太过猝不及防,以至于她刚刚睡醒的瞬间,都没来得及注意他的穿着。
然而怪异的,除了他这一身干净的衬衣外,还有绝对不可能在他身上出现的味道——
扑面而来的冷调木质松竹香里,让那股若有似无的石楠花香,在这样抱拥的姿势里,显得更加清晰可闻。
裴拾音已经完全可以肯定,这股石楠花香,绝对不是宋予白在不经意间,路过某个苗圃时沾染上的,这个味道的根源,大概率来自于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