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疑失神的间隙,宋予白握着汤勺的手被沸腾的热气烫了一下。
他关火,沉声:“我说了,一个裴拾音已经足够麻烦,我没那么多时间去自找苦吃。”
骄纵偏执,不依不挠,得理不饶人,他所能接受的全天下女孩子的坏品性似乎都在她一个人身上汇集。
“哦,这样。”
裴拾音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凉哂的一声轻笑似乎是在嘲弄他撒谎。
“你没时间给我找婶婶,但有时间在拍卖场里给婶婶拍金镶玉的镯子咯?”
宋予白皱眉:“什么镯子?”
裴拾音静静地打量他脸上的表情,不情不愿地替他回忆:“就是你回国那天,还是别人跟我讲的。”
王家那个小姐的名字她不想提,提了心里会堵。
宋予白皱眉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那是姜岩母亲的捐赠,我不过是帮他物归原主,讨他母亲开心罢了。”
就这?
裴拾音有短暂的僵愣:“……”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伴着男人落下的话音,呈到眼前的是一小碗干干净净的阳春面。
厚实的肉酱浇在韧劲十足的素面上,小颗粒的葱花或盖在肉酱上,或浮在干净的面汤上。
被炸酥松软的油渣沉在汤底,小油花一朵一朵铺于金黄色的细面。
油渣的松香和肉酱的咸香混合在一起,光闻着味道,都让人食指大动。
足足两周没闻到过一点油荤的裴拾音眼泪就差没从嘴角流出来,兴奋的目光抬眼看他,却在腾腾热气里,撞进一双疏离的眼睛。
干净的玻璃镜片后,双眼皮的褶皱深而狭长,眼尾微微上挑,眉骨的棱角深邃,粉色偏棕的瞳孔,清凌凌的,像盛了两季冬雪的寒潭。
“但不管我之前有或者没有,以后碰到合适的,我也会考虑结婚。”
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不在它该有的正常轨迹里。
他觉得自己像是硬生生被一场意外撞到了另一道陌生的轨道上,一条他以前不敢触碰,只是远远看着都让人惊惧,仿佛下一秒就能看到列车自毁的轨道。
他已被窥见一角,劣势占尽。
于情于理,都需要尽快悬崖勒马、粉饰太平。
“你也会结婚。”
冷静而理智地跟她分析现状。
“……”
“我们不可能一辈子住在一起。”
裴拾音低着头盯着眼前久违的阳春面,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似的,沉默着取过架在碗沿的木块,用最喜欢的夹面的姿势——将面一圈一圈绕在筷子尖尖,然后幸福地一口吃完被高汤泡得饱饱的面条。
但这个吃法有个坏处,吊在末端的面尾巴不受控制,会在绕的过程中,四处甩动,油污溅到身上的时候,她下意识就抬头看他。
很早以前,她就是喜欢这么吃面的,有油污溅到脸上、身上,宋予白就会一边皱着眉头,一边不厌其烦地替她擦拭。
她似乎从小,就在试图用各种方法引起他的注意,占有他的目光。
然而这次,宋予白只是不动声色地往她面前推了一包湿纸巾,示意她自己动手。
裴拾音不接,也不动,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她确定,喉咙已经没有酸到让人说不出话的时候。
“你说的对,我们反正也不可能一辈子住在一起。”
“我以后结婚了,会怀孕,会生小孩,如果有小朋友的一天,等他能开口说话了,他应该叫你什么?”
她像是真诚地向他提问,而回应她的,是二楼卧室关门的声音。
偌大的一楼只剩她一个人。
即便心情影响胃口,但她依旧不会浪费这顿暌违已久的美食。
无论如何,这是她的战利品,不管结果如何,她有权利享受自己这段时间的努力成果。
阳春面里的油渣酥脆。
肉酱也被熬得很入味。
汤底干净咸香。
面条的口感也刚刚好,爽口的韧道。
除了分量偏少以外,她找不到其他的缺点。
但也明白,宋予白多半是不希望她吃多了积食。
小碗的阳春面,填填腹,过过嘴瘾刚刚好。
裴拾音将汤底喝得一干二净,开了静音的手机屏幕上,消息仍在不断闪动。
卞思妤时不时给她发几条短信,问她生死。
裴拾音坐在餐椅上,一边回消息一边出神地想。
即使失态到这种地步,宋予白的道德感比想象中要高。
他没有异性伴侣,就说明她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