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蓉曾经跟她开玩笑,说那个时候的宋予白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掂奶瓶的姿势都有模有样。
她就着奶瓶没喝两口就又开始犯困,宋予白居然无师自通,抱着她哄睡的时候还知道给她拍奶嗝。
她那时候还小,对“宋予白”这个名字天生没什么印象,依稀只记得对裴蓉的这套说辞满满的都是不屑。
她埋怨裴蓉,振振有词地问为什么满月宴上不是由妈妈全程抱着她,而是让一个刚上小学的小男孩抱她,要是不小心把她摔了磕了,她这个做妈妈的,是不是都不心疼。
裴蓉当时不以为意,只是笑着说,这种情况绝不可能发生,因为宋予白天生就是照顾你的命。
没想到一语成谶,裴蓉去世后,照顾她居然真的成了宋予白无法推脱的份内事。
这段旧事的记忆早已模糊。
她重新掉转注意力,皱着眉头一年一年去推算两人可能的初次见面。
宋予白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然后才笑着提醒了一句:“就说你有印象的那次就行。”
有印象的那次,也是圣诞节。
不过是在她七岁那年。
英国的庄园里下着雪,妈妈跟人在茶室喝茶。
她举着一支刚刚拆了包装的仙女棒到处找火,意外撞见他在顶楼的露天阳台抽烟。
15岁的少年,带着耳机靠在栏杆上看几公里之外的游乐园,听到动静,回头。
清静被人误闯。
熟练喷吐的袅然白烟后,是宋予白一张皱着眉头略显不耐的脸。
她那个时候是小人国的标准身高,矮矮的个子,仰着脑袋眼馋他指缝里那点烟火。
两人互相看着彼此,像一场很有默契的对峙,都没说话。
是宋予白先垂下了眼,弯下了腰。
仙女棒被他指尖的烟火引燃,裴拾音的眼睛也在闪耀的花火里被点亮,软糯的声线说“谢谢哥哥”。
“去底下玩。”
他示意她回楼下花园。
裴拾音很乖地应了一声。
转身离开时,又被“喂”地叫住。
“不能跟任何人说,知道吗?”
他呼出最后一口烟,将烟蒂丢到露天阳台的排水槽里,藏匿青春期叛逆的罪证。
早慧的裴拾音是个懂得保守秘密的小孩,她乖觉地点了点头,摇着仙女棒就快乐地跑回了前院。
这是唯一一次,她见他抽烟。
再后来,相处的这十几年时间里,她从来没在他身上闻到过任何烟味。
他身上的气味永远干净,冷调的木质香,像雾气弥漫的雪山里掩埋的一段沉香木,有一种循规蹈矩的、清泠泠的克制。
偶尔也会见到应酬场上有人给他递烟,他会接,但也不会当着别人的面抽。
提及旧事,裴拾音有些好奇。
“所以叔叔到底会不会抽烟?”
“偶尔会。”
心烦的时候会抽。
上一次抽烟,还是在揍完叶兆言之后的那个酒吧长廊里。
“但最近已经戒了。”
“为什么?”
宋予白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酒。
“因为抽烟死得早。”
“……”
居然是这种理由。
原本以为他会说——“担心你不喜欢烟味”、“不希望你被迫吸二手烟”,却没想到,是这种烂大街的理由。
咕嘟咕嘟冒泡泡的心绪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心情早已被那枚至今未拿出来、却在心头盘旋很久的钻戒给牢牢钓住,忽上忽下。
裴拾音自嘲地暗暗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
所以其实心急的压根不是宋予白。
心急的,其实是她。
不,她也不是心急,她只是,自作多情。
她恨恨地却自暴自弃地想,可能这又是宋予白独有的、没名没分的占有方式——
她是一面被拴了线的风筝,地上的人只要攥紧那柄线锥,她就压根哪都跑不了。
“转眼,距离那个圣诞节,”宋予白从落地窗外的明火里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斜睨了她一眼,“都快15年了。”
从她有印象的初时算起是15年。
那从她没印象的时候算起呢?
满打满算21年。
再多几天,过了元旦,就是22年了。
跟她的年龄同岁。
裴拾音从抱怨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能有骨气的情绪里回过神,也忍不住跟着惊呼一声:“是好久了啊。”
“是啊,好久,”宋予白忽然用感慨的口味自嘲了一句,“年少不知岁月长。”
“我都快30了。”
裴拾音下意识去看他脸上的表情,隐隐约约觉得他似乎非常在意年龄。
但宋予白长相英俊,剑眉星目,五官棱角无一不精致,立体的骨相用小红书上的说法,叫“能挂得住肉”,即使真到了衰老的那一天,也不会特别明显地垮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