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这样,难为你今天才发现。”他从来不是什么烂好人,不像她:“很多事情你一时干预,并不会让事态按照你想要的方向发展,反而有可能会更糟。”
“我只知道现在坐视不管,已经够糟糕了。”她冷冷道。
*
那晚,赵予安睡得很不好。
陆赢川告诉她,他已经核实过村长和那些村里头老人的话,他们确确实实不认识张恺这个人。
如果他们的话属实,那么,要么这个人用了什么办法,很小的时候就改头换面,没在这个村子待过。要么,就是压根儿不是这个村子的人,信息有误。
如此一来,求证的难度就更大了。陆赢川已经在让人打听,名字在方言读音里相似的村子有哪几个,应该这两天就会有消息。
赵予安“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失眠到半夜,她终于模模糊糊睡去。梦里,坪村变成一张吃人的巨口,将所有好的坏的、肮脏的稀碎的,通通一口吞下。
血盆大口中,尽是被搅碎的肢体。而白天被殴打的花袄女人,她被锁链牢牢捆着,压抑的哭嚎声淹没在一片毛骨悚然的咀嚼中。
她猛地惊醒。
第31章 决定
赵予安一宿没睡着, 然后在天还未亮时,听到陆赢川起床的声音。
他似乎在自己床前伫立了一分钟, 目光像暴风雨前酝酿的黑云,沉甸甸的。这一分钟好漫长,漫长到她闭紧的睫毛都在簌簌轻颤。
我求你赶紧走,怎样都行,就是不要这样看着我。
——她心想: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陆赢川走后,赵予安就迅速爬了起来,她要去趟后山。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 但就是觉得自己非去不可。
花袄女人在雪地被拖走时,回头幽幽看向她的那一眼, 在她心中久久不散。
她分明看到一种压抑到极致、已经要满溢出来的疯狂。
世人总以为女人是柔弱的,可以被任意揉捏欺凌,但她们就像弹簧一样,当被逼压到极致,往往会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无非是玉石俱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后山树下, 寒风凛冽, 这是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刘小琴缩在一栋废弃木屋下, 正呆呆的蹲在地上,用手指涂抹着什么。
见到赵予安, 她发现咿咿呀呀的声音,踉踉跄跄地跑过来。
她的手很冰,赵予安任由她将自己牵过去。
一低头, 看到小丫头鬓角渗着血,脸上也青一块紫一块。
刘小琴却用力扯了扯她的袖子, 示意她看地面。
赵予安这才注意到地上歪歪扭扭的字,写的鬼画符一样,却极为用力,甚至还有错别字和拼音。
——妈妈说,山的另一边就是逃走的路。
——你要去看看她吗?
*
天蒙蒙亮。
赵予安跟着刘小琴,蹑手蹑脚绕到了刘家屋子的后头,一个小小的山坡上。
前屋坐着的就是刘铁的母亲,一个八十多岁目露精光的老太婆,她正在做酱菜,旁边蹲着的是刘铁,正在抽一根劣质烟,在火光中惬意的眯着眼睛。
左数第二间屋子,就关着王华华。
赵予安不知道刘小琴为什么一定要固执的将自己拉到这里。
直到她看到王华华的屋门打开,里面走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餍足地提了提棉裤,又将几张零钞熟练的拍在老太婆膝上。
老头走之前,甚至还和刘铁的母亲闲聊了几句,然后拿起铁铲,钻进了夜色中,仿佛只是清晨去铲了个雪。
这只是个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一个清晨。
而半掩的屋门内,女人白花花的身体像一团融化的脏雪,神情麻木。花袄剥落在地,脏兮兮的,就如女人碎了一地,又被无数双脏脚狠狠碾过的自尊。
赵予安弯下腰,发出一声干呕。
她把胃里所有酸水都吐出来了,还觉得不够,扶着灌木丛低低喘息。
如果她有刀,她真想冲上前砍了那群猪猡。
这是什么样的村子?这到底还是不是法治社会?
女人为什么不报警?是不是因为,报警在这里行不通?
袖子被轻轻拉了拉,赵予安转头,看到刘小琴担心的眼神。
她舔着发乌的唇,捧出一颗大白兔奶糖递给她,学着母亲安慰她的动作,摸了摸赵予安的头。
那颗奶糖还是赵予安给的,刘小琴不舍得吃,在裤兜里攥了又攥,浸了汗液和雪水,有些脏了。而另一颗则被她早早地喂给了母亲,母亲过得水深火热,比她更需要甜甜嘴。
赵予安忍着心酸,接过奶糖,刘小琴眼睛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