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赢川坐直身子,他听得仔细。
她迟疑道:“……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一只手放在她头上,安慰似的来回抚摸。
她抬起脸,看到男人眼里异样的光亮在闪烁,他抚过她额头的伤口,沉声道:
“赵予安,你先养好伤。这些东西我会处理,你通通不要管。”
“为什么?”她霍然抬头,“什么叫你会处理?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赵予安“啪”的一声打掉他的手,声音颤抖:“——陆赢川,你跟我什么关系,凭什么要替我处理?”
——因为,如果不是我,你本可以活的很幸福,永远不会遭受这些危险和肮脏。
——我才是腐烂的毒,是传说中长了九个头的姑获鸟,所过之地,寸草不生。是我飞过你的国度,让你的庄稼枯萎,让你的世界瘟疫滋生,而你,却把我象征灾祸的巨大躯体,当做神的旷世杰作。
他无声的抱紧她,承受她对自己的拳打脚踢,只伸手护住她受伤的头,沉沉道:“……听话。”
赵予安费力的从他怀里挣出来,冷笑道:“我不懂——为什么,你总希望我像傻子一样活着!”
她伸手一挥,桌边暖瓶、水果尽数摔得稀碎:
“是不是在你眼里,我从来都不配得到尊重?因为我笨、没常识、只会闯祸,所以你从来都没有把我当做是和你一样的人来尊重?”
值班的护士听到病房的声响,急急的推门进来,又看到里面的场景,又嗫嚅着出去了。
安静的房间,只有他和她。
陆赢川眼睛红了,但赵予安看不到。她的脑袋被他摁着,紧紧贴在他坚实的腹部。
他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嘶哑如破锣,男人一遍一遍抚摸她颤抖的脊背:“安安,冷静下来……你先睡着,你先睡着。”
*
赵予安讨厌陆赢川。
那晚以后,她一眼都不想看到他。
讨厌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他待过的每一寸空间都令人厌烦,他对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别有用心,他说的任何话都是话里有话,在背刺内涵她。
他给她剥橘子,她瞥了一眼说自己讨厌吃上面白色的络子,他就面无表情开始精雕细琢,最后愣是练就一手把整颗橘子剥得光滑透亮的绝活儿。
他喂她喝粥,她说太热了,他放凉了些,她又说太冷了。待到他去重新加热了来,她却说自己没胃口不想喝了。
他给她洗脚,她故意将水踩的水花四溅,弄了他一头一脸。他眸色沉沉的看着她,她觉得他这次会忍无可忍然后摔门而去了,结果他只是拿过架子上的白色干净毛巾,帮她把双足认真擦干净。
赵予安不得不感慨,人变态到陆赢川这样,也属实不易。
他明明非常忙碌,琐事缠身。她经常在夜里三点半惊醒,还看到他坐在窗边抱着笔记本电脑,十指纷飞,眉眼肃然。
她也不止一次,看到他在走廊尽头打电话,眼底神色陡峭萧索。
可他就是要在她身边,陪她做检查,监督她吃药,亲自负责她的饮食——任她作天作地,任她轰赶驱逐,都岿然不动。
他包容她所有的小脾气,把所有蛮横无理的要求视为理所当然,这种久违的娇惯,让赵予安一度恍惚自己回到了幼时。
——唯独绝口不提那晚的事。
期间,张阮阮和辰山来看过赵予安,张阮阮很内疚,看着她周身伤痕直掉眼泪。辰山却告诉她团里一切都好,自己和黄廷征轮番上阵,演出也很顺利,只是让看到视频慕名而来的人们有些失望,但他们都有在处理——黄廷征让她先养好伤,团里随时等她归队。
沈老最近身体不好,他们不敢告诉他,只说安安摔了一跤伤到了头,这段时间回京都养伤了。
换药时间到了,他们恋恋不舍离开。两人看看赵予安,又看看陆赢川,满腹疑问最终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你要快点好起来,争取早点归来,我们不能没有你!”辰山最后望了她一眼,眼里泫然欲泣。
陆赢川拎起他的领子,毫不客气推搡出去,还好整以暇地关上了门。
两周后,赵予安身体指标终于达到出院标准,医生点头的那一刻,陆赢川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赵予安走出医院时,还有些不适应。她看了一会儿陌生的街道、商贩、各色人群,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烟火气息,又将手放到医院门口的一棵参天老树上,感受树皮粗糙的纹理和缝隙——那种回到俗世的真实感才渐渐落到了实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