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付聘第一次对自己下手,霍岩山看见他脸上的伤却没有任何表示。他以为这都是自己该受的——过惯了不是人的日子,他不知道什么可以反抗什么不能反抗。
后来他长大了,被允许有了一定的地位和“颜面”,不再像从前那样任人摆布,可付聘早已像臭虫一样盯牢了他,有了经济瓜葛之后更难挣脱。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是他自轻自贱,依赖错了人。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指望霍岩山替自己撑腰,以至一步错步步错,最后陷入泥潭。
可是……罪不至此啊!
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也许是阎王爷到了。白项英撑起肩膀艰难地翻过身,心想这样也好,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死去总好过公开处刑。
做了十年的出气筒,他随时准备好接受各式各样的迁怒和惩罚,却没想到会以这样一个罪名作为结束,一个最最不可能的罪名。
他怎么可能背叛呢!谁都有可能背叛霍岩山,只有他不会,因为在他短短二十多年的生命里除了服从一无是处。如果连这仅有的价值都要被否任和质疑,那他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没有必要,那就死吧。
门开了,脚步声停在跟前,白项英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少年的脸。
——是他……唯一也许不想我死的人。
——那天他说什么来着,说我如果掉下去的话就跟着一起跳下来……他是认真的么?
过去种种像走马灯似的出现在眼前。记忆不知为什么被分割成了两块,一块是暗的,一块不那么暗,不那么暗是因为有星星在照着。
如果现在死去,那所有暗的和不暗的都会消失。
“哥哥……我带了药来。”
那人影不知怎么的如此真实,不像是幻觉,白项英被他抱在怀里扶起上身。
“你先吃药,然后喝点水,我带你出去……”
“我带你走,我们一起离开这儿……”
“哥哥,相信我……”
确实不是幻觉。霍今鸿就在这儿,近在咫尺,眼眶红红的像是又哭了。
白项英想要摸他的脸,叫他别哭,但因为虚脱抬不起胳膊,身子沉甸甸的仿佛悬在虚空里。
——走?
——哈,他没有跳下来,他要把我拉上去。
“ 哥哥,先吃药吧,跟水一起吃”
霍今鸿看见白项英神志不清的样子吓得半死,但为了安抚对方又不敢把慌乱表现出来。
手头的药是他偷偷从军医那边拿的,都是消炎和镇痛的西药,照上回的经验应该有用。可对方总也不张嘴,像听不见他说话似的,水壶抵在唇边,水全零零洒洒落到下巴和脖子上。
霍今鸿用拇指按住他的下嘴唇,扒开一条缝之后又换个手势去捏他的牙关。白项英顺从地张嘴,微微探出舌尖。
霍今鸿盯着那截舌尖。
两秒过后他松开手,鬼使神差般往自己嘴里灌了口水,而后俯下身去。
第62章 58 杀父之仇
水喂完了,嘴唇却长久地纠缠在一起不肯分开。
白项英在迷蒙中扬起下巴回应他,等到呼吸灼热之时却骤然清醒,尖叫声被堵在喉咙里,只漏出一个细小的尾巴。
“……唔!”
霍今鸿松开嘴直起身来,耳根通红。
这是哥哥的嘴唇,这是爱人之间才会做的事。他可以这么做,只有他别这么做。一切都结束了,从今往后他们会有属于自己的新的开始。
“哥哥,我……我给你拿药来了。”心里虽理直气壮,表情却像刚干了坏事似的。
白项英别过头避开对方的目光,待药递到嘴边又很顺从地张嘴咽了下去。被亲吻的触感还在,嘴唇麻酥酥的,仿佛连裂伤处的疼痛都一起麻痹了。
“你……司令让你进来的?”
“我给了江奎一点好处,他偷偷放我进来的。”
霍今鸿掏出外涂的消炎药想给白项英处理伤口,然而无从下手。干了的血把布料和伤口结在一起,想要上药就得把衣服全部剥掉,可除此之外也没有像样的干净衣服可以替换。
“哥哥,我都知道了……没关系,反正等我们走了之后就跟这里没有瓜葛,管他们给你扣的什么罪名都不存在。”
“走?”
“我这就带你离开这儿,哥哥,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怎么走?”
“现在外面守门的是江奎和小五,我去把他们抓起来,我们穿他们两个的衣服溜出去。现在营里到处都是伤兵,只要小心点不碰上熟人应该不难脱身,我能听见哪里有多少人。”
霍今鸿一口气把自己的计划讲了出来。刚开始他觉得冤枉,憋屈,一定要找霍岩山把事情说清楚,然而见了棠儿之后他觉得一切解释都没有意义。这些对哥哥充满恶意的人,就算他们相信又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