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那个拯救苍生的人看不到此情此景了。
于是数座神女庙拔地而起,只为了纪念那位在大战那日飞身入魔窟的神女。
无人再提起她的妖物身份,无论她是兔妖、亦或是堕妖,她的灵魂却能镇压魔龙——
这反而比空有神女头衔更使人钦佩。
甚至有人高传:“涂萝才是神女!”
“云鼎山那位祁月,不过是抢夺了旁人的东西!”
“她的身体都是占了涂萝的,这样的人凭什么是神女?”
祁月复活一事,本就不占理。
不少门中弟子都只是因为怀岭老祖的威名不敢置喙,又因着神女拯救苍生的高帽已经被戴上,都说祁月复活是为了镇压深渊魔龙,所以才抢夺了涂萝的堕妖体复活——
结果竟然因为害怕而临阵脱逃,最后还是让涂萝以灵魂生祭。
祁月这段时间的日子不太好过。
不少人都认为,若不是她当日百般拖延,涂萝也不会落得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在那样紧急的关头,一个被世人所不容的妖怪,愿意为了拯救天下苍生而牺牲——
而一个原本就享受人间供奉、还抢夺了旁人身子复活的神女,不但弃天下苍生于不顾,还害得别人身死道消,连点骨灰都不曾留下。
那些她曾经享受过的好处,如今遭到了反噬。
无论她走到哪里,都能够看到那些或鄙夷或厌恶的目光。
她受不了。
如今就连祁怀岭看她的眼神都是厌弃的。
“你根本就不是神女!”
他冷冰冰地对她说了这么一句话,便不再理会她。
祁月心中愤愤不平,“师父,你才是那个最没有资格说我的人!倘若不是你,我有哪里来的能力窃取涂萝的堕妖体?倘若不是你,大婚那日,她又怎么可能……”
“闭嘴!”
祁怀岭一掌打在她的胸口,祁月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被她拍飞数里。
她跌落在地上,脊背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吐出一口鲜血,“师父你……”
她怎么也想不到,一向将她当自己的亲生女儿来看待的祁怀岭,竟然会对她动手。
祁怀岭缓缓走到她跟前,那日之后,他像是苍老了十岁,看着她的眼神冷淡到了极点:“那日的事情,你胆敢说出半个字,我便让你死无全尸!”
知晓她不是神女之后,祁怀岭对她没有了半分迁就。
他如今心里想的,就只有如何再见涂萝一面。
祁月这才明白过来,他往日对自己的那些纵容和宠爱,全部都只是因为那个身份——
全部都只是因为自己手腕上这朵霜罗花。
她突然就笑了起来,有些疯癫,“我以为只要听他的话,以为只要有了这朵花,就能够拥有我想要的一切……”
可偷来的就是偷来的。
偷来的,从来都守不住。
……
祭拜了神女庙之后,月弦凝看向一旁一言不发的林尘镜,问他,“师尊那边的情况如何?”
林尘镜变得越发沉默,手中握着那把长剑,淡淡摇头,“他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
那日,涂萝灰飞烟灭之后,他们亲眼看到祁渡身上竟然生出了魔纹。
从他的眉心开始,逐渐往下蜿蜒,以及他手背上密密麻麻的黑色藤蔓。
可他看上去跟往常没什么两样,甚至连眼中的猩红都迅速退去,恢复成了冰冷淡漠的模样。
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冠绝天下的剑尊。
他太平静。
平静到反常,平静到让人心生害怕。
……
枕星院。
涂萝大多数遗物都放在此处。
祁渡回来时,屋子里面已经蒙上了一层浅淡的灰尘。
他默默无言,将院子里打扫了个干净。
走到窗台前,望向外面的山峰,矗立了良久。
日落而息。
夜幕降临后,他便和衣睡在涂萝习惯躺着的那个位置上。
衾被上还有她的点点味道。
祁渡闭上眼睛,淡柔着声音开口,“冷不冷?”
没有人回答他。
他便伸手探了过去,只摸到一片空气。
但他还是缓缓睁开一半的眼眸,柔声道:“冷的话,睡过来一点。”
若是在他们最好的时候,此时此刻,涂萝便会毫不客气地滚进他的怀里。
用她冰冷的双手去贴他温热的胸口,还会不好意思地对他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那段时间她身体不好,气血虚弱,总是手脚冰凉。
她会贴在他的领口处,说他是会动的暖炉。
祁渡眸中漾起一丝笑。
眉心的魔纹却更重了一些。
次日。
他将枕星院的东西都收拾妥当。
院中的马白兰早就枯萎,花瓣边缘泛着黄色,颓靡地挂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