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车裂了?!”
城外大帐, 获悉消息的众人无不震悚,危怀风坐在右下首,沉眉敛容, 眼神复杂。严峪、裴敬、霍光等人相顾无言,前来报信的斥候应道:“不错。昨日在承天门下, 梁王以徐正则叛主欺君为由,下令车裂。群臣、妃嫔皆在楼上观刑,不会有假。”
众人神色各异,严峪一拳打在扶手上, 心有不甘:“原想擒住此贼为我枉死的数千名弟兄报仇,谁知竟然慢了一步!”
裴敬疑惑:“这半年多来, 梁王损兵折将,如今能用之人中,也就唯有此人颇有些能耐。他为扶持梁王夺天下,也算是费尽心机,何时竟叛主了?”
危怀风不语,王玠开口:“雍州瘟疫爆发时,岑家家主夜会徐正则,以性命为筹码,与他做了一些交易。那以后,不仅疫病得解,岐州、荆州也相继告破。或许,这便是他叛主的证据。”
“这么说来,他也从来没有联络过殿下?”
“没有。”
“呵,既然要叛主,却不与殿下联络。这算是什么事儿?”裴敬被气笑。
“无论如何,岑家家主是因他而死,就算他想投诚于我,为怀风夫妇二人,我也是断然不会答应的。这一点,他心里清楚。”
众人了然,霍光唏嘘:“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王玠看向斥候,说回正题:“既然徐正则已死,不知奉旨守城的主帅是何人?”
斥候答:“金吾卫指挥使,梁平。”
“川西梁氏,谯国公梁阳之子,区区小儿,不足为惧。”严峪在任时与梁氏一族有过来往,提起梁平,并不放在眼里。
王玠若有所思,看向危怀风:“怀风,你意下如何?”
危怀风答:“梁王于承天门前车裂徐正则,是为震慑朝野,以防再有二心。从此举来看,他并无露怯之意,想来应有后手,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开战前,可先围城叫嚣一次,以试虚实。”
众人点头认可。
王玠欣然:“那这次仍由你为主帅,调来的铁甲军为先锋。严将军,你继续率兵与危家铁甲军并肩作战。霍将军、裴将军,劳烦严阵以待,听候两位元帅差遣。”
“是!”众人齐声应下。
※
危怀风离开大帐,心事重重,走至私人毡帐前,碰见夏花蹑手蹑脚从里面出来。帐里光影昏暗,熄了不少灯盏,危怀风问:“少夫人睡下了?”
夏花点头,走前,迟疑地道:“将军,徐……就是那个人,被梁王车裂的消息,是真的吗?”
危怀风略微停顿:“是。”
夏花神情复杂,心里既解气,又唏嘘。危怀风往帐里瞄一眼:“少夫人也知道了?”
“嗯。”夏花点头,“这些天来,因为老爷的事,少夫人一直没精打采,就想寻着那个人后报仇雪恨。可谁知道……竟是这样的结果,她心里估计不是滋味。”
危怀风明白,走进毡帐,卸甲上床。行军床不大,他手臂一伸,便能把被褥里的人搂入怀里。岑雪人很娇小,在他怀里,更显小小一团,他每次搂着,都有种拥抱一切的充足感。
“睡了?”
“没有。”怀里传来岑雪清醒的回答。
危怀风心想就知道,扣起她的手,道:“聊聊吧。”
“聊什么?”
“徐正则。”
岑雪沉默。
危怀风道:“昨日在承天门前,他被梁王以叛主欺君之罪车裂,但是,殿下从来没有收到他任何一封关于投诚的信件。我猜,那天夜里见完父亲后,他们达成协议,父亲以性命为徐家赔罪;他悬崖勒马,为殿下筹谋。不过,他并没有要与你我和解的意思。所谓回头路,也是断头路。”
岑雪眼底含恨,泪意氤氲。
“另外,我派人查到,他离开荆州前便已与云桑分道扬镳,或许早在那个时候,他便已知道后面要走的是一条绝路。人生于世,各人有各人的因果。他的报仇路从梁王而起,以梁王为终,也算是因果相报。父亲以一命换回疫疾药方,拯救数万将士;换回岐州、荆州,免去纷乱烽火;也……换回了他的一点良知。若是在天有灵,泉下有知,父亲也当瞑目。”
岑雪睫毛被眼泪打湿,胸腔被各种汹涌的情绪填满,有悲愤,有不甘,亦有懊悔,有释然……或许那天夜里,父亲也是抱着这样的决心走进岐州城的?一切都各有因果。他也有他的因果。
岑雪深吸一气,依偎在危怀风怀里,伸手搂住他的腰身。这是这些天来他们最频繁的一种姿势。上次在西陵城,是他黏在她怀里,这次风水轮流转,换成她一次次在他身体里汲取温暖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