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秋少不得也跟上来。
眼前的是个瞧着年纪仅有七八岁大的女孩儿,裹着一件不知道多久没洗过的轻薄夹袄,弱不胜衣脸色蜡黄, 呆滞地站着。
“是她嚒”
鸿哥儿拐拐杜喜莲, 后者挠挠头, 捏着鼻子走上前围着这小丫头转两圈, 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喂, 你识得我们嚒”
那女孩仿佛一株没生气的稻草娃娃, 听完问话,眼珠儿一动不动, 更遑论有什么神情, 答言。
“哥儿,会不会认错了”杜喜莲有些犹疑。
鸿哥儿看看她的脚, 如今她脚上倒是穿着一双棉靴筒,只是大了好些, 该是哪个爷们的。
“你娘呢”他问道。
不承想,那女孩听了这话,眼珠转了转, 打了个抖, 眼泪扑簌仆簌滚落下来,可仍旧是没说话。
晴秋瞧了半天, 隐约猜出鸿哥儿他们这是遇到了故人,只是不曾相识了, 便上前, 嗖了嗖嗓子,悄声道:“兴许她一朝落难, 好些事忘了,不若找牙人来问问罢,这奴婢集市,都是有牙人管着的。”
到底是经过买卖的,这话是正经,鸿哥儿扭过头特特看了一眼晴秋,又给杜喜莲使了个眼色,着他去办。
很快,杜喜莲找到此间的牙人,这牙人是个年近五旬的老婆子,惯做奴婢集市牙保差使的,姓冯,有个外号叫“冯牙子”。
也是从她口中,才问清这丫头的身世和遭遇——她原是和母亲一起从古雅逃难至此,因没有亲戚投靠,徘徊在城外约有三日之久,后来还是一位要进城的铁匠看她母女二人可怜,出了凭由认领他们入城。
入城后,原将她母女二人安置在五蕴寺外,每日擎等着寺里放福德粥渡命,不承想没几日,她娘伤寒病一犯,竟呜呼没了。
她小小一个女娃,想要葬母须得卖身,辗转寻到那铁匠,铁匠倒是还应得,只是家里有悍妻,况且这孩子也太小了,到底给了她五贯钱打发走。
这丫头葬了母亲后,便来此自愿卖身,以还了铁匠救命、葬母之恩。
——晴秋听到这里,已经眼里泛花,看鸿哥儿和喜莲,脸上也都有悻悻然之色。
“这也有我的一份因果缘故。”鸿哥儿怅然道,抬抬手,示意杜喜莲。
杜喜莲便熟稔地和那牙人攀谈起来,很快议好了价格,拿了那女孩的卖身文契来,当场交钱,与牙人另签了一份雇身契。
也是签完契约,才知道这孩子的出身姓名。
“你叫田枣奴婢没姓,往后你就叫‘小枣儿’罢。”鸿哥儿抖着那张卖身契,一边交给杜喜莲,一边与小枣儿说道。
他们徘徊这么久,田枣自然也清醒回神了,听闻有主家买了自己,不觉喜极而泣,哀哀地道:“是,回头我就叫‘小枣儿’了。”
她还不习惯做奴婢,口里仍是“我”啊“我”的,鸿哥儿等几个也不在意。
小枣儿又看着冯牙子,冯牙子忙道:“放心,你的卖身钱老婆子自会给刘铁匠,就算老婆子敢贪墨,这位少爷也容不得。”
小枣儿听她这么说,才放下心来。
*
且说鸿哥儿买了这小丫头,并没有把她直接带回府里,而是让她远远坠在身后,带着来到另一条街,自家一座医馆前。
馆里,荀老正在柜上挑拣药材,远远地见了鸿哥儿喜莲领着两个小丫头进来,不免有些诧异,等他们进了屋,见了最后头那丫头的脸,睁大眼睛,喃喃道:“这不是”
鸿哥儿颔首:“就是城门口那个孩子,因缘际会,我又碰上她了,她妈死了,您给她瞧瞧。”
瞧瞧是行话了,荀老年纪大了,世间的事大半都经历过,因此也没怎么置喙鸿哥这等冒冒失失的行径,当即把小枣儿引至后堂,瞧瞧去了。
剩下这三人便留在店中,晴秋不敢胡乱帮忙,索性在角落里站起了干岸,杜喜莲则退到店门口当起了跑堂,最叫人意想不到的是鸿哥儿,竟钻进柜后头,当上了掌柜的!
晴秋偏头看着,碰上来抓药的,他竟然照方取药,使起戥子来,也是利利索索,差也不差的。
这少爷,她想起府上关于他的诸多奇闻,不禁轻轻笑了笑,真是名副其实也。
……
约莫一刻钟功夫,荀老便领着小枣儿出来,还给她换上了一身簇新棉袄,只是样式是男童的,难免有些肥大。
“没什么大症候,不过是脾胃虚弱,气血不足,好好将养——吃一阵子饱饭就大好了。”
他看着鸿哥儿,把他叫到一旁,又道:“你怎么想呢,如何安置她要买她也有几个法子,何至于你自己出手花这个钱倒想是学你二伯,在外头买一堆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