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忙来忙去,都仿佛将那日的“不小心”全然忘记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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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天气晴好,晴秋从崔氏房里出来,正要打发小厮套车,拐出月亮门撞上迎面走来的鸿哥儿,两人驻足呆立了半晌,细细一咂摸,竟有许久未正经说过话了。
晴秋立在阶上,倒比站在平地上的鸿哥儿还高些,她低头打量痊愈后的青年,头发纹丝不乱地用青玉冠着,眉眼清湛,因着这段时日好生歇息,面皮作养得白皙细腻,与敷粉的女子无异,倒当得起“霞姿月韵”四个字;穿得也富丽堂皇,一身酱色地云鹤纹织金锦袍,在午后暖阳映衬下,闪着浓郁的金光。
几日不见,怎么这么现眼
晴秋嗔睨了他一眼,敏鸿心里发毛,张着手看了看自己,并不知道哪里不妥,便蹙起眉头,佯怒嗔道:“冒冒失失,老是撞我!”
“你走路没声,怪谁呢。”晴秋随口呲哒他一句。
这么说一高一低说些无甚意义的话,倒也不觉得辜负时光,敏鸿哼哼笑了两声,问姑奶奶近日忙什么呢,晴秋听见这个,想起一事,正色道:“刚太太还同我说起呢,今年容姐儿满十五岁,原本三月是正日子,可巧在京师并无几个家里人,便囫囵着过了,如今马上过年,可要赶在年前给她补办一场笈礼。”
“这是应当的。”敏鸿颔首,“你拿主意罢,女孩儿家的事,我也不懂。”
晴秋也道:“本也就是知会你一声罢了,不过女宾要请谁,太太有几个人选,哥儿也应当拿个主意。”
鸿哥儿满口应下。
交代完这件事,就没别的话说了,晴秋微微躬身,打算踅过他身畔,往前院走去,却不防冷不丁被他捉住了手——怎么又来晴秋拧头,嗔怪地睇着他。
却对上他笑眼弯弯,他以手握拳轻轻嗖了嗖嗓子,问道:“那个……当初,是谁为你行笈礼的”
晴秋愣了愣,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手上这茬也忘了,垂了垂眼睛,道:“我们当婢子的,还谁惦记给我们及笄不过是自己往头上钗一笈,也便罢了。”
“那不好,”敏鸿断然摇头道:“这么囫囵着过去不行,也怪我,当初没留意。”
他说得真挚,晴秋不由一笑,嗔道:“怪你什么,你当初眼睛长到天上去,看得见哪个小丫头”
“哪个眼睛长到天上……”
“也罢了,这些话别说了。”
“不说就不说,可是笈礼你也得补一场,不若好事成双,就和容姐儿的一块办了!”
“啊”晴秋讶然,脱口而出:“这怎么能行”
“怎么不行笈礼不就是适龄女子一块热热闹闹办的嚒又不是结亲,非要一男一女一双人才行!”
“大白天你就胡吣……”什么结亲,晴秋呸了他一口,神思惘惘——和容姐儿一起及笄老天爷,给她八个胆子,她都没敢往这上头想。
打量着晴秋一筹莫展的模样,似乎是看出她心内的踟蹰,敏鸿当机立断道:“就这么定了,回头请人看好吉时,你们俩的笈礼一块办了,到时候我请州牧夫人为你加笈。”
他要做的事,那是十头牛也拉不回,况且这也不算是一件多么大的事,晴秋安慰自己,便颔首同意了。
她谢过就要走,敏鸿刚想说一句你近日怎得这般客气,话还没说出口,她就躲债似的一溜烟走远,不免搔搔鬓角,也回房了。
……
崔氏知道晴秋要和容姐儿一块办及笄礼时,忙称很好,又道:“还是哥儿想得周到,你瞧瞧我,都忘了这一茬,你们俩正该都补办一场才是,热热闹闹的,好事也成双。”
晴秋腼腆笑着,又听崔氏道:“只可惜你父母不在你身边,有没有打算把他们接到青州来”
其实怎么没想过,不过晴秋一直觉得自己在青州尚未落定脚跟,接父母过来又是非比寻常的大事,她一直难以拿定主意。因笑道:“过两年罢,等我寻着我庄稼,有了稳赚不赔的买卖,再行计议。”
崔氏笑道:“也是,及笄还好,等你出嫁时,父母俱在,也就是全福了。”
这怎么说着说着就拐到出嫁上头去,晴秋有些如坐针毡,和崔氏又兜搭两句,便籍口出了来。
……
请人三遍五遍地算了日子,都说冬月初十是个吉日,便把笈礼这天定在这天。
崔氏是这场笈礼的主人,她年轻的时候家里也煊赫过,仪程就有一大长串,又请教了一个有年资的嬷嬷,细问了礼仪,又让她教授容姐儿和晴秋。
容姐儿百无聊赖的,大约是想着及笄了便要开始真正应付待嫁这回事,晴秋无比洒脱和期盼,长这么大,她也是这两年才正经过生日,从前都是为别人忙碌,如今也擎等着受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