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爷猜大抵是手底下的人不干净,私自倒卖了他的货,但因无实证,拿不住那罪魁,一时急得没法儿。况且他此番出去,带着人也杂,大房二房甚至自家的跟班随从,拉拉杂杂几百号人,怎么查呢要说三老爷这人精明,便在这上头了,他将计就计,想了个幌子——”
锁儿滴滴溜溜说了这一通话,末了藏了个尾巴,停住了口。急得一旁众人忙催她:“什么幌子唉呦,你别卖关子,快说来!”
“焕春姐姐,你把那碗茶拿来我吃吃,说这一会子,口渴得紧。”
焕春笑骂道:“瞧你兴的这样儿!吃吃吃,半夜里喝冷茶,仔细闹肚子!”
“嘿嘿,”锁儿喝了焕春半碗冷茶,继续说道:“三老爷和底下的人说,这批牛黄倒也不是最值钱的,有一个棘揪木匣子,里头放的是好东西,单这个匣子要拿去邺州倒卖,十万八万两银子也有呢!”
“嗬,什么好东西,值这老些钱”
“你们也忒急性,我这就说着了——那三老爷跟大房的人说木匣子里装的是沉香屑,同二房说的是一匣翡翠原石,和自己人说的是一匣百年灵芝。你想啊,如果你便是事主,你能甘愿让这眼巴前的肥雁囫囵飞走”
众人无不点头,又赶紧催下头的!
“下头的你们就知道啦,大车刚一回府,匣子就冒出来了,打开一看里头全是疙疙瘩瘩的石头,这回谁是那起子吃里扒外的可不就露了相了!那车把头也是府里的老人了,这些年三老爷对他也不薄,哪里禁得起严问,很快就说了实话——”
“他不过就是过一遍手的,真正的是二老爷,听说他在外头豪赌,欠了有这个数,”小丫头摊开手掌,翻了一番,继而道:“这不马上就要回连州,人家说还不上钱就要割他一条臂膀,想来也是情急才出此下策。”
众人听了,齐齐“喔”了一声,嘁嘁喳喳议论起来:
“所以是二老爷偷偷倒卖了三老爷的货这可真是蔑条拴竹子,自家人坑自家人。”
“可不是!”
“不过,既然那匣子是在牛黄夹层里,那浣州商人如何肯将它还回来”
“到底是怎样,我又没亲见,不过凭咱们二老爷那一张嘴,真真的是小偷荡秋千,贼能忽悠,指不定怎么诓骗出来的也未可知!”
“那匣子里既是这样的好东西,那车把头也是傻的,如何还拿出来呢,自己卖了不正好……”
说这话的是焕春,众人都摇着手指,笑睇着她。
焕春啐道:“呸,我不信你们各个都是颜子渊,心里没这个想头!”[注①]
小丫头们怔了怔,有人悄声问谁是颜子渊几房的问晴秋紫燕,都说没没见过。
末了倒是焕春歪在枕头上,捂着肚子笑道:“一群呆子!”
锁儿瞧众人越说越偏,忙摆了摆手,把话头扯回来,道:“什么翡翠原石,不过都是三老爷编出来唬人的,那些东西是有,不过都是些乌木屑、苁蓉什么的,要说那原石也只是水精原石,喀拉尔山往北,遍地都是,不值什么!听说都是鸿哥儿自己淘换来的玩意儿,杂七杂八夹在三老爷的药材箱子里。”
喔,原来是这样,小丫头们连连感慨:
“想来是三房父子通气设了这个局,一样好算计。”
“也怨不得他们,可叹二老爷平日不管事,连那些个寻常药材石头也不认识!”
“末了那牛黄钱三老爷可曾问二老爷要了回来可别教他豪掷在赌桌上头!”
“银钱上的事我打听不着,不过看二老爷今儿暴跳如雷的模样,估摸着此番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哩!”
“阿弥陀佛,好歹三老爷降住了他,这进项可是归官中的,若让二老爷中饱私囊,那可真就落花流水一场空,咱们的日子兴许也会跟着难过!”
“谁说不是呢!”
“说起来也真真的奇怪,他们兄弟一样都是老太太肚里出来的,怎么脾性就那般两样呢”
“欸欸,快打住!正经出过的新闻咱们叽咕一会子也就罢了,再往这上头说那就是‘非议主子’,保不齐传到嬷嬷耳朵里,喂你吃板子!”
这话说得极是,大家纷纷换了个话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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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也深了,话也说了几笸箩,虽知道没几个时辰好睡,但一想到明儿一睁眼就有无数繁重的活计在等着,小丫头们都强睁着眼皮,吚吚呜呜地混闹。
最后还是晴秋吹熄了蜡烛,放回焕春枕边,开口催道:“好了,约莫有三更了,都安生睡罢。”
“知道了,沈嬷嬷。”
黑咕隆咚的夜里,也不知道谁,打趣了一句。
“沈嬷嬷”闭上了眼睛,无声抿了抿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