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培尔钦大概猜得出因取玻斯为何要道歉了。
果然,仅仅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熟悉的一幕就再次浮现。
「……別钦,你觉得我的画怎么样?」
说完这句话,梦里的世界就完全停滞了。
“很普通。”
梦又开始流动,印象中自己对父亲怪异的神态提出了疑惑,只是这个梦境掐去了他的反应。而且他的话无法传达个欸梦里的魔,也无法改变梦的走向,一切都自顾自地推进了下去,像是故事书现实化一样。
「不要转移话题,別钦。……告诉我你的答案。」
「哪里奇怪?」
「……我没有画到一半。」
“……”我知道。
嗯?梦又停了。
……对了,要说出来。
“我知道。”
「——闭嘴!!」
魔的语言很激烈,然而表情却没有太大的变化。
这时的德文本该变得相当恐怖,声音大得能刺破耳膜,但现在的德文更像是一个机器,连声音有些失真好像蒙了一层布。
这都是因取玻斯做的处理吗?好像把他当成一个孩子一样,尽可能地保持和谐,过滤过激的部分……不,与其说是孩子,不如说是某种很稀有的需要用心对待的东西。
明明重新面对这个当年无比畏惧的画面,可此时此刻,雷蒙培尔钦心中只有一阵涌动的暖意。他不由得捂住了胸口,不想这个舒适的感觉散去,不想放走。
「别培尔钦。」
「你有时候真的很残酷。」
“或许是这样没有错。”
如今的雷蒙培尔钦能够明白当年自己的无心之言有多么尖锐了。
「我以为你能理解我,我居然以为你能理解我……我真的太蠢了,太蠢了……」
「我明明是这么地相信你!明明就连他反对我都要养你!」
「可是我错了。」
「你其实真的什么都不明白。」
“……”
画面定格在德文崩溃的笑上。
雷蒙培尔钦没有立刻说什么,他只是静静地端详,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就是想要这么做。
是的,当年德文的确选中了他,选中了好几次都没魔要的他。这应该不是谎言。
“可是你真的看中了我吗。”
“你看中的到底是我,还是夸赞了你的画的我?”
或许二者皆有吧。
突然有什么黑色的东西遮住了雷蒙培尔钦的视线,那黑色越来越大,最终完全盖在雷蒙培尔钦的眼前。
触感很熟悉。
是因取玻斯的手。
因取玻斯短暂轻柔地捂住了他的眼睛,再次移开时,眼前已经换成下一个场景了。
「……
自我表达的过程需要相当程度上的沉淀,这样才能把心里的那些想法化作具体的画面呈现在纸上。然而如果仅仅只是这样我也无法创作出这样的作品来,为了更好地表达我想传达的东西,我会在脑海里一点点剔除不必要的部分,直到去无可去……」
德文站在台上演讲着,仪表堂堂自信大方。
印象中德文当时说的话像天书一样,完全无法理解,充满了晦涩难懂的话语,但……原来只是这么普通的套话而已吗?
什么啊,原来他也没有比我理解多多少吗?
雷蒙培尔钦沉默地抬头看着那只男魔。是德文教会了他画画,包括了所有最基本的技巧和理解,所以那时德文在他心中一直亦师亦父,有非同一般的权威。
当时的自己像现在这样抬头仰望时在想什么?
他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很混乱。
而现在雷蒙培尔钦竟然奇异地平静。
「这时候我就能像是呼吸一样自然地画出我想要的东西,不需要过多地考虑,因为我仿佛已经和画融为了一体。」
“说谎。”
画面依旧停滞着,雷蒙培尔钦愣了愣,他不是已经把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吗?难道还有别的吗?
“我……”
“……”
他还想说什么?对德文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当年以区区五十幅画断绝关系后,他明明已经觉得完全没有沟通的必要了啊……
难道是德文以外的魔?可这里除了德文还有谁?
在场的其他魔吗?但他并不在意那些陌生魔,除非他们说了一些让自己无法不在意的话……
……已经没有谁了啊?
雷蒙培尔钦环顾四周,终于在看到展示的画时感觉到了心脏像是被戳了一下,随即跳动的速度稍微变快。
画……我想对画说什么吗?
并不是。就算去想要对画说什么,脑袋里也是一片空白。
画、画……和画有关的……
对了,说起来——
“——这是我的画吧。”
……嗯?自己刚刚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