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望生说:“给你做条布拉吉。”
南北非常惊喜:“给我吗?找谁做啊?”
章望生说:“找雪莲姐,她会用缝纫机会做衣裳。”
南北这下高兴坏了,供销社那些花花绿绿的糖果,再甜蜜,也比不上一条布拉吉的诱惑。
她跟着章望生去了雪莲家,雪莲拿出软尺,给南北量尺寸,她手臂张开,颇有些得意地瞧着章望生,章望生看着她笑。
旁边小子老捣乱,雪莲撵他:“丑丑,去一边儿玩去,去,看看鸡窝里下几个蛋了。”
丑丑不愿意,就腻在屋里。
雪莲瞥见章望生身上那件衬衫,真是太旧了,领口,袖口,全都磨烂了边,口袋那是块补丁,这已经是章望潮留下的最体面的一件衣裳了,的确良的料子,乡下少有,谁穿谁有派头,可这件衣裳的年头实在太久远了。
“望生,既然来了,我也顺道给你量量吧,给你记着尺寸,什么时候你再扯了布,我给你做件衣裳。”雪莲给南北量好了,扭头跟他说话。
“我要吃奶,吃奶!”丑丑在叫唤,雪莲佯装要揍他,南北见了,拎起个高粱扎的扫帚说,“丑丑,我带你骑大马,走,到院子里玩儿。”
两个孩子嗷嚎着跑外头去了。
章望生一下不自在起来,说不用做新衣裳。
雪莲已经上手了,她把卷尺往他腰上一箍,柔声说:“你这也快到说媳妇的年纪了,不能光知道疼南北,你看你这样,说谁去啊?”
章望生脸猛得烫了,他觉得她的手就像常春藤,他没见过,但脑子里感觉藤蔓是这样的,往身上长,他非常僵硬,不晓得怎么拒绝她。
他的腰很细,肉变得结实有力,年轻男子初长成的骨骼、血肉,夹杂着微微的汗气,雪莲许久没挨过男人了,她想给章望生量尺寸时,还没把他当男人,可手走到肩膀这里,她突然就把他当成一个男人了。
日头从窗户透进来,洒在脚面上,槐树的绿叶子幽幽地动着。
第22章
整个过程非常煎熬人,像过了许多年,雪莲松开软尺时脸也红着,冲章望生笑说:“望生,你得有望潮哥那么高了。”
章望生嘴角动了动,他快步走到院子里喊南北,南北玩儿得满脸通红,丑丑脾气坏,撵着打她,她一直跑来跑去。
“三哥,你量好啦?”南北发现章望生脸颊、耳朵,都红红的,奇怪了,他又没叫人撵,量个衣裳而已。
一路上,南北都在说个不停。
“三哥,你说雪莲姐为什么会做衣裳?”
“三哥,雪莲姐也能做男的穿的衣裳吗?她给你做什么呀?”
章望生觉得有些心烦,草草应了,说:“公社初中正常招生了,你得继续念书。”这三年来,本来公社中学都已经停止招生,今年据说初中又运转起来了。
南北不以为意:“谁教我们啊?老师都被打倒了,我不想听妇女主任上课,一点意思都没有,她会的还没我多呢!”
章望生拽了拽她的手:“你小点声。”
南北就小点声:“我说的是实话。”
章望生为这样的实话沉默,可不去念书,南北才十一岁,一旦辍学,只能和别的小孩子一样,拾粪,割草,放羊,嬉闹,喂队里兔子……等到十八九岁,说个婆家……生娃娃,再去挣工分。
这样的日子似乎看不到头,又一眼望到头。
“也许会有新老师,先念念看吧。”章望生现在是一家之主,他说了算。
南北还要争一争:“可你也能教我啊,不一定在学校学吧?”
章望生说:“氛围不一样,学校有老师,有同学。”
既然决定继续念书,章望生得给她做些准备,他找到木匠,请人给打个高杌子,南北大了,原先的小板凳已经不合适了。
外头知了叫得人耳鸣,月槐树的叶子深深的,投下凉荫,盛夏的时令,动一动就一身的汗。丑丑跑到他家来,说衣裳做好了,让他们过去。
章望生坐在月槐树下,非常沉浸,他看书的速度很慢,一遍遍咀嚼,像牛马吃草料那样,不慌不急。丑丑跑跟前大叫,满头大汗,章望生抬头说:
“一会儿让南北去拿。”
他站起来,把家里许久没人玩儿的,编织的小蚂蚱送给丑丑:“去玩儿吧。”丑丑光着屁股蛋子,只系个绣老虎的肚兜,嗷嚎一声,跑开了。
三夏时令最忙,收麦子那是龙口夺食,麦子收了,要去皮,要晾,要入库,忙得不行,章望生几乎没空看书,有丁点闲空,他就轻易栽进书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