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踮脚摸摸他额头,章望生觉得心都被烫过去了,他强忍眼泪,攥紧了她手腕,力度太大,弄疼了南北,她皱着鼻子:“三哥,三哥,你干嘛呀?”
章望生心里有股极强的冲动,他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南北生气了:“疼死我了,我手都要断啦!”
他最终还是松开了手,那一刹,近在眼前,却又远远不可得了。
“你要到哪儿去?”章望生着魔似的问她,南北低头,看着自己白一块紫一块的手腕,娇嗔着打他两下,“我要登记东西呀,三哥,你是不是发烧了?”
章望生像是笑了一下:“可能有点,脑子不太清楚,夜里没睡好。”
南北便亲密地挎他胳膊:“那你休息好了,请个假,我好好的,我去工作。”
章望生抚摸起她的脸蛋,许久不曾了,南北甚至有些受宠若惊,她使劲蹭他掌心,又弯起带笑的眼睛。南北不舍得离开他,她想跟他腻在一块儿,但又不能,她撒娇着说:“晚上你去接我,我等你。”
南北高高兴兴去了队里。
章望生找到邢梦鱼,她不吃不喝,人很虚弱,还在知青宿舍躺着,他也不用避嫌了,他已经打算娶她。听他说完来意,邢梦鱼疑心自己听错,她不敢相信:
“你要我?你愿意要我?”
章望生轻轻说:“我要。”
邢梦鱼泪如雨下:“可我已经脏了,章望生,我配不上你,我肚子里还有个不知是谁的野种,你是疯了吗?你要我这样的人?真的吗?”
章望生说:“真的。”
他们都流了眼泪,眼泪跟眼泪,是那样的不同。
第45章
章望生跟邢梦鱼谈了一会儿,她一会儿答应,一会儿又痛哭流涕说这样对不住他之类的话,但最终,邢梦鱼意识到,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她心底,同时有了隐秘的喜悦的希望。
章家的老房子,章家花园,废弃许多年了,成了座荒园。日光月光轮流照着朽木上的花雕,白蚁啃噬着大梁,一切那样破败,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只有野草它不开花,也不结果,一年又一年不晓得要做什么。章望生一个人悄悄进去了一趟,他站在往昔的会客厅,想问先人,先人早死了,死的就像没活过一样。
没人回应他,他的心,也叫白蚁咬了。
鸡跳到石榴树上,神气活现,南北笑着骂了一句,她到鸡窝里摸出两枚热乎乎的蛋。小时候,她羡慕王大婶家能喂些家禽,现在章家也能了,她每天都很高兴地去捡鸡蛋,每天早上,都要给章望生煮鸡蛋吃。
他们吃饭的时候,章望生告诉了她,他要和邢梦鱼结婚了。
南北听得一哆嗦:“什么呀?”
章望生又重复一遍,说:“以后,她就住咱们家了,你放心,三哥该怎么对你还怎么对你。”
南北好半天都不信,她茫然了,消息太过巨大,她脑子空空洞洞的。
“你不喜欢邢梦鱼的呀,你还说过,你不娶她……”南北六神无主地看着章望生,她慌了神,嘴唇一颤一颤的。
章望生没法解释,一个字也没法说,机械张嘴道:“我老大不小了,也该成个家。我现在这个样子,邢梦鱼最合适,我们又是同学彼此了解。”
南北像个狗,惘然地舔着空碗,不知所措,她又觉得像梦,章望生一直很和气地跟她说话,这个场景是她做的梦。
院子里鸡从树上飞下来,扑啦啦乱响,南北扭头,看看院子,又转过来瞧着章望生,她不愿意相信,章望生竟突然要娶邢梦鱼,她好像走得好好的,半道被人冷不防泼了一缸冷水。
她呆坐了会儿,才火一样地烧起来。她对章望生又打又骂,声嘶力竭叫唤着,像悲鸣不已的小兽,她反复问他为什么,除了这句,不晓得要问什么。
章望生坐着不动,像冷了的死了的石像,嘴唇惨白。
“你杀了我吧,你不如弄死我,你个王八蛋……”南北滑落到他脚边,章望生想抱她,她先是咬他,头发都弄散乱了,可他始终一言不发,南北觉得心叫他给直接从胸膛拿了出去,她敞着怀,鲜血直流,可章望生好像看不见。
“三哥,你说是假的,你说是假的,你说啊,你说……”她晃着他胳膊,章望生便低下头不停抚摸她脸蛋,她哭累了,嘴里一直含糊不清说着什么,最后,像小孩子那样,跪着仰起头,眼泪不停往鬓发里流去。
“你不能这么着,三哥,就咱们俩过日子,不能有旁人,咱们答应过二哥的,咱俩一块儿好好过日子的,说好是咱俩的,没有旁人……”她苦苦哀求着他,浑身发抖,像刚生下来的小羊羔,跪着,哆嗦着,站也站不稳,还带着脐带的血,本能地找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