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回家。”她带着哭腔开口,非常脆弱,鞋里灌满了土,也不去弄。
事到如今,两人都再没当日讨论各种学识的心境了,一样的不堪,回首往事便也没什么意义。
“先回宿舍吧。”章望生不晓得说什么好。
邢梦鱼没动,断断续续说起自己的事,一边说,一边流着眼泪。章望生大约听明白来龙去脉,捏着草帽,坐到她身边:“我晓得你心里难受,却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我希望你振作起来,也许有一天你能回去找你爸妈。”
邢梦鱼满脸是泪:“振作?你现在振作吗?章望生,我也听说了些你的事,咱们同是天涯沦落人,不必安慰我了,没用的。”
绿缎子似的麦田,变得乌黑,淹没了月槐树,淹没了整个平原,怎么都看不到头,淹没人的心。
章望生说:“人这辈子,难免起起落落,你不要太灰心。”
邢梦鱼忍不住趴他肩头大哭起来,章望生觉得该避嫌,可她跟孩子似的,太难过了,他能理解她心里的落差和痛苦,便任由她发泄。
不知过了多久,邢梦鱼声音渐渐小了,她抽噎不已,忽然一道雪亮的光束打在两人身上,脸上,交替着,弄得两人都不由眯起了眼睛。
妇女主任兼农会主任袁金枝打着个手电筒,射了一气,她大步走到两人跟前严肃道:“章望生,邢梦鱼,你们两个是不是在这搞破鞋!”
章望生听得头皮发紧,他站起来,挡住邢梦鱼:“袁主任,邢梦鱼是我高中同学,到咱们公社不太适应,想家想哭了,我跟她说几句。”
袁金枝狐疑地扫着两人,忽然笑眯眯的:“章望生,你小子艳福不浅。”
她三十多岁,是公社出名的厉害女人,丈夫很怕她。袁金枝告诉章望生,她正好要到他家里去做思想工作,顺便了解些情况。
“小邢同志,你这太娇气了,恰恰是缺乏劳动所以你更要努力克服小资产阶级的软弱性,还有,麻烦你以后注意下自己的作风问题!”袁金枝把邢梦鱼严厉地教育了一番,邢梦鱼不吭声,又一个人孤独地往宿舍走去了。
章望生只能带袁金枝到自己家,他还没吃饭,南北见这个主任过来,非常警惕,袁金枝在屋里翻翻这,翻翻那,抖落起章望生的绘图,问:“这是干嘛的?”
章望生说:“农业测绘,我得空时当个爱好。”
袁金枝笑道:“章望生,你很求上进嘛。”
她支开南北,叫她跑腿到自己家说一声,有工作要忙,晚些回去,南北心里烦得慌,只能听她指令,章望生把家里马灯给她,低声说:“快点回来,别太久。”
他一转身,袁金枝还在笑:“章望生,这么关心你这个童养媳。”
章望生忍着脸:“主任,南北是我小妹。”
袁金枝手往他身上一搭:“别装了,你肚子那些花花肠子我还能不清楚?我晓得,你小白脸招女人爱,年纪不大搞的女人不少,从你嫂子算起,掰手指头算算?”
章望生挪开她的手:“主任,您要是考察好了,先请回吧。”
袁金枝鄙夷地笑了声,说道:“章望生,装正人君子呐?别打量人不清楚你现在跟你妹子那点龌龊事,就等天黑上床睡觉,这又跟女同学好上了是不是?我今天来,得给你好好做做思想工作。”
“袁主任!”章望生强压怒意,“你是有家室的人,要做思想工作,还是等白天到队里再做更合适。”
他把门彻底敞开,要撵人的架势,袁金枝笑着走到章望生跟前,冷不丁朝他□□抓去:
“呦,这么粗一根棍子似的,你妹子吃得下吗?”
章望生一把搡开她,袁金枝撞到堂屋门板上,疼得哎呦直叫,恨恨道:“好你个章望生,还动起手来了!”
章望生耳朵通红,脸也铁青一片:“你给我马上走人!”
袁金枝哼哼地出来,正好迎上南北,冷笑道:“章望生在家正等着尻你呢,还不快点?”
南北被人兜头羞辱,愣了一下,她差点骂出口:是呢,我到你家,你男人正尻老母猪呢。她不晓得怎么控制住自己的,想到章望生现下的处境,硬是憋回去了。
她拔腿回家,章望生脸上的热意没散完,一脸沉沉地坐那。
“三哥,是不是袁金枝找你麻烦了?”
他没办法启齿,整个人特别烦躁,刚才袁金枝那一下力气很大,抓痛了他,简直是奇耻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