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班单于,才是真正不信仰乌那圣神之人。他敌视犬戎的一切,藐视生命,不敬神明。他的母亲曾经是娄邪部的小公主,尊贵的三部巫女,只因为恋上了他的父亲,与一个大孟人生下了孩子,最终落得了这样一个下场,使他自小受尽轻视与冷眼。所以他在即位掌握大权之后,才要以舞姬的身份,将犬戎三部的十八位巫女送到大孟供人亵玩——他想要让这些视纯洁如命的女人,感受到他母亲当年的痛苦,与他母亲一样,在耻辱与放逐之中死去。
巫女猛然回过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周显的眼神微微一沉,一把拉住戚玉霜的手腕,向后退去。
巫女咳得眼泪都要流了出来,半晌之后才终于平复。她看到周显目光中的警惕,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看来太子殿下,已经知道了。”
周显没有回答,将手中的灯光向前,微微一送。
巫女依旧端坐在原地,没有丝毫的动摇。然而,在她身后,那一道道或坐或卧的身影,幢幢惶惶的影子在背后的墙壁上骤然放大。
每一道身影,都恍若死寂一般,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僵硬多时了。
巫女的笑容越来越大,她慢慢地卷起了袖子,露出一截莲藕似的雪白手臂。
在她的手臂之上,无尽的血色已然褪去,都凝聚在了手腕到手肘之间,大片的血斑之上。
“看来,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她只能维持着这个正襟端坐的姿势,就连最后改换姿势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戚玉云蹙眉急声道:“你若是对最后一味药有所猜测,可告知于我。我们会在配成真正的药方后,同样为你医治!”
“来不及了。”巫女缓慢地摇了摇头,笑容终于慢慢地消失了。
她的脸忽然转向了戚玉霜的方向,道:“方才,若是你用严刑逼供,我就算拼却一切,也会自尽而死,不将秘密留给任何大孟之人。”
“可惜大孟的白虎星,竟真的是一位心慈手软的良善之人。”
她纤细的手指微微一动,从袖口之中,弹出了一个圆形的物什,落在地面之上,骨碌碌地从地面上滚出了牢房,停在了戚玉霜的脚下。
戚玉霜目光落在这个物什上,没有伸手去捡。
那是一个被层层厚重绢纸包裹的圆形之物,形状略有些不规则,由于隔着多层绢纸,戚玉霜等人又都覆盖着面纱,隔着一段距离,并不能嗅到脚下这物的气味。
出于谨慎,戚玉霜并不准备捡起这东西。
巫女又咳嗽了几声,有些虚弱地笑道:“这是临入宫之前,阿胥娜忽然决定留给我的。忘了告诉你们,这是尤班那位妹妹的名字,她还有一个大孟名字,是她父亲给她起的,叫什么来着……”
她的生命似乎已经走向了最后的尽头,如同缓慢燃烧着的烛火,一点点消逝着,在这种令人无能为力的恐惧之中,似乎就连思绪也渐渐有些凝滞了。
停顿许久之后,她才说道:“我想起来了,似乎是叫……念儿。”
“尤班计划之中的最后一步,应当是在刺杀、陷害都不成之后,将此物投入大孟京城的水源之中。只是不知为什么,在入宫前的最后一刻,阿胥娜突然反悔了。”
“这个包裹之中,是一块‘疫种’。戚将军,若是你方才对我心怀恶意,我就会将它碾碎,无声无息地沾附在你们的衣襟之上。”巫女的话语越说越快,仿佛有什么在身后追赶一般,几乎每一个字,都浸透了她最后的气力。
“戚将军,尤班将你视为他的对手,实在是一个……最大的错误啊。”
她的面颊上,缓缓浮现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一声细微的血肉撕裂声在空气中骤然响起。
戚玉霜目光猛地一凝,反握住周显的手腕,一把将他向身后一拉!
鲜血并没有从巫女的口中喷出。
她紧紧地闭合着双唇,只有一丝浓郁得近于紫红色的血液,从她的嘴角急速流下。
戚玉云下意识向前一步,想要去探查巫女的状况,却被老堂主直接拦住:“她已经咬舌自尽了。”
这是最为决绝,不留一丝可能的死法,可见这位犬戎三部最后的巫女,死志已决了。
戚玉云拢了拢面纱,确认没有露出缝隙之后,第一个伸手捡起了地上层层包裹的“疫种”。那物什果然不是真正的浑圆之状,摸起来凹凸不平
她目光深深地望着面前横陈的十八具尸体,忽然道:“犬戎三部的巫女,是神前侍奉之人,依理而言,应当是最受神眷,最近神赐之人。”
戚玉霜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可她们却偏偏对这疫病没有丝毫的抵抗之力,在染病之后,与京中百姓发病的速度一般无二。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