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病的老弱与幼童,恐怕撑不过这一晚了。
镇国公府的后院里,似乎是被府外的哭声影响,也响起了一阵幼童啜泣的声音,细弱得像是小猫一样,似乎在努力捂住自己的哭声,很快就被人强行止住了。
“那是徐家的孩子。”戚玉霜叹息道。林传慧的两个孩子在镇国公府中,面对府外这样的情况,竟然也知道努力控制自己的哭泣,不影响到大人。
周显忽然道:“这疫病如此迅猛,为何犬戎人却不受其害?”
他的目光深沉,凝视着戚玉霜。戚玉霜道:“这也是我正在思索的问题。”
她轻声道:“可惜,已经等不及了。今天守城,我看到京城的城墙……已经撑不住了。”
脆弱的红土层已经开始暴露,如同将柔软腹部袒露在敌人面前的猎物,随时有彻底崩溃的可能。
“眼下,只有一法,可解京城之困。”
“是什么?”
戚玉霜缓缓抬起双目,对上了周显的目光:“转守为攻,击退犬戎。”
周显双眉微微一簇,戚玉霜在说出这句话后,似乎也知道这句话的荒谬程度,她摇头笑道:“尤班单于果然奸猾,即使他以为我已身死,却仍旧不敢露头,只躲在帐中军后指挥作战。”
“我今日上城,也是为了观察他的所在。尤班单于设置了三个王帐,用以迷惑我军的视线。若是能确定他的方向,我准备……亲手解决他。”
周显的心猛地一跳。
“咚、咚、咚”。
书房门口,突兀地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戚玉霜轻轻咳嗽了一声,道:“请进。”
房门打开,门外是托着两杯热茶的林传慧。但在林传慧身后,却站着一个面容有几分熟悉的青年。
“徐二公子?”
徐世义静静地站在林传慧身后,似乎是将方才戚玉霜的话都听在了耳里。他一向沉默寡言,在众人面前似乎只说过那寥寥的几句话。其他时候都仿佛透明人一般,从不参与任何讨论。
可在此时,徐世义却猛地上前一步,越过了林传慧,站在了戚玉霜与周显的面前。
他的面颊泛上一丝红晕,那不是温度或羞涩的反应,而是一种掺杂了强烈的激动与愤恨之情的神色。
徐世义的手臂在微微颤抖着,然而,他说出来的话,却铿锵有力,宛若金铁:“大将军,徐世义愿往。”
“你说什么?”戚玉霜也愣了一下。
“世义自幼不肖,错入旁门左道,乃一介鸡鸣狗盗之徒。”徐世义白净的面庞上,有一闪而过的羞愧之色,“但鸡鸣狗盗之徒,也有其用武之地。”
“我有把握,夤夜潜入敌营,毁去犬戎的投石车。”
戚玉霜没有说话,目光审视地看着徐世义的面庞。
徐世义见戚玉霜没有一口允诺,于是道:“杀兄大仇,誓死必报。世义愿立军令状!”
“二叔!你才多大,你怎么能……”林传慧双眉猛然蹙起,惊喝道。
徐世义慢慢地转过头,看向林传慧。他背对着戚玉霜与周显,二人都无法看清他此刻的神情,只听到他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轻声道:
“嫂子,兄长在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上阵杀敌,斩敌首过千了。”
“你……”林传慧喉咙猛地一哽,突然说不出话来。
“我辱没徐家门楣半世,如今,也想真正地做一回……将门之后。”
屋内,沉默良久。
最终,戚玉霜开口打破了寂静:“好,我就给你这支将令。”
“但是。”戚玉霜皱着眉头,道,“不必立下军令状。若能成功,便可一试,若见事不成,即刻退回,不必执著!”
“是。”徐世义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世义领命。”
戚玉霜对亲兵吩咐道:“为他打开城西角门。”亲兵领命而去。
徐世义抱紧双拳,向屋中每一个人行了一礼,走到林传慧面前时,他的眼眶微微泛红,道:“嫂子,我去了。”
林传慧咬着牙,眼中有一丝不明显的泪意闪动:“二叔,一定要回来。”
“好。”徐世义抬起手,似乎想要触碰一下林传慧的衣襟,最后还是轻轻地放下了。
他提起长剑,一步步走出屋门,翻身跨上战马,一催缰绳,跃出府门。
就在他踏上门外青石的一瞬,徐世义的声音遥遥从门外传来,一字一顿,响遏行云:
“我若不死,提尤班人头来见大将军。”
“我若战死,长嫂幼侄,就全仰仗……大将军了!”
戚玉霜猛然站起,大喝一声:“不好,拦住他!”
然而徐世义的马蹄,已经策马闯入黑夜之中,如同一阵疾风,向着城西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