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大多也才十七八岁,年轻而懵懂,没有经历过任何见血的战争,每一个人面上都带着已经遮掩不住的浓重的恐惧之色。
孙万忽然猛地伸出手,去夺身边兵士的刀。那兵士惊叫一声,手一软,刀竟然被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文官给夺了过去!
孙万狠狠地将刀掷到地上。
这些兵士,已经被犬戎吓得肝胆俱裂、手脚发软,连武器都握不住,如何能守住临阳!
“孙大人,开城吧!”
“开城吧!现在投降,还有一条生路!”
“咱们不能置百姓的性命于不顾啊!”
孙万的拳头终于缓缓放开,他颓然地闭上眼睛。
“就如众位所说,开城……投降吧。”
忽然间,他余光中似乎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寒光。
脖颈一凉,一柄剑已经抵在他的颈间。
那剑生得极为怪异,剑背极厚,在剑锋处乍然收薄,寒光一抹,即使在黑夜中也璨然生辉。剑刃锋利到令人胆寒,微微一动就带起令人骨骼发麻的冷风,仿佛稍一接触,就会如同切豆腐般割破皮肤,血如泉涌。
一个淡淡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谁敢开城?”
借着月光,他看到一位年轻的女子从阴影中缓缓走了出来。
她的手很稳,稳到那样吹毛断刃的利剑,搭在他的脖颈上,竟然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颤抖。冰冷的剑锋贴着他的皮肤,仿佛在下一刻就会直接割断他的喉咙。
孙万张了张嘴,旁边的主簿已经吓得瞠目结舌,结巴道:“你……你是什么人!”
戚玉霜淡淡道:“能取你性命的人。”
没有人敢上前呵斥她,这个女人仿佛天生就有一种信服力,让人不由得信任她、敬畏她——这是一种见过鲜血、掌过刀兵的威信,是一种在真正的硝烟烽火中磨砺出的气场。在乱成一团的局面中,她冷静得不似凡人,在乱声嘈杂中岿然不动,双眼中折射着极为锐利的寒光。
戚玉霜的眼神扫过周围双股战战的大小官吏,道:“你们是三岁小孩吗?犬戎人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
“他们说投降就饶你不死,你以为真的投降,就不用死了吗?”
一次次血的教训曾经告诉大孟北疆的百姓,对于大举入侵的犬戎,一旦攻下城池,就是血流成河的惨相。七年的松懈,让这些边境的官吏已经跪软了骨头,磨灭了锐气,早已忘了一代代用鲜血告诫后人的教训:
要么抵抗,要么死!
她拉着孙万的肩膀,猛地把他转过身,按着他的头向城下看去:“看看现在的百姓们,他们为什么围在这里?”
城门已经围拢了大批的百姓,许多青年男子正扑上去与门口绞动绞盘的官兵撕扯起来,用尽全力,不让官兵把千斤闸升起来,更有人合力搬来重石,死死将城门顶住。
“他们不怕守城,不怕断粮,他们在害怕你们这群软骨头的父母官开城投降,把毫无防备的他们置于犬戎的屠刀之下!”
“你们宁可相信犬戎人的许诺,也不相信自己手中的刀剑和我大孟坚如磐石的城墙吗?”
孙万喉咙发干,一席话如重锤砸在他的脑中,在绝望的泥泞里,忽然生出一点希望的火光。
是啊,他们还有上千官兵,还有高墙作为倚仗,哪怕是他们尽数战死,城内还有数万百姓,皆可与犬戎一战!不到最后关头,怎么能轻易开城,将一城百姓的性命托付到敌人手中?
戚玉霜的剑没有动,她平稳地说道:“大人,想清楚了吗?我没有太多时间,我数三个数,你让官兵停止开城。三——”
“不必了!”孙万突然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股勇气,大喝一声。
戚玉霜擦了擦剑,重新插回到那个黑不溜秋的剑鞘。寒光掠过,剑身上的一闪而过的龙影被这漆黑的剑鞘干脆地封印了起来。
她的手轻轻搭在孙万肩膀上,催促似的拍了拍:“大人,说吧。”
孙万看着城下混乱成一团的百姓与官兵,闭上眼睛,高声喊道:“百姓们,父老乡亲们,听我一言!”
城下短暂地安静了一下,孙万抓住机会接着说道:“我乃临阳县丞孙万,县令大人虽死,阖县官吏尚在,我们誓与临阳共存亡!孙某向诸位保证,我等官军将死战到最后一刻,否则,绝不开城投降!”
百姓们在短暂的安静后,突然爆发出剧烈的欢呼。
“孙大人,我们也愿意共守临阳!”
“我家中尚有妇孺老人,宁可战死,绝不投降!”
戚玉霜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望着此刻如潮水般涌来的临阳百姓。他们站在城门口,男子在前,妇孺在后,像是在无形的默契中,结成了一道高不可越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