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云生凝望着还没刻上面容的玉石,眼中骤然掠起一丝悲悯,转瞬被温柔替代。
“江横,我们打个赌。”
牧云生鲜少直接称呼江横的名字。江横闻言,也认真起来,“赌什么?”
“冬至前我会雕刻好神像,而谢辞也会来这里。”
江横道,“如若谢辞没来呢?”
牧云生:“冬至那日谢辞没来的话,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听上去很奇怪,江横应下,“成交。”
“且慢。”牧云生打断江横,“你就不想知道我的赌注吗?”
江横抬手摸了摸鼻尖,等着他下一句。如果牧云生赢了,便代表谢辞主动来找他,不管牧云生提什么要求都可以。
总归,不会太离谱。
牧云生却不说话了,视线穿过漫洒的霞光,笔直地望向江横。
江横面朝光线斑驳的回廊,在光阴之后,清瘦的背影顶起了晚霞的斑斓迷幻。
“江横。”牧云生的目光深沉厚重,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意味,像一种美好的祝愿。
这样的眼神令江横一瞬记起了许慕、艾水月。在鬼市时,他们也曾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不过,结果很遗憾就是了。
正在江横想问他为什么要这样看着自己时。
牧云生薄唇轻启,“如果我赢了,希望你可以原谅他。”
江横挑眉,“原谅谁?”
牧云生散开掐指的手,将糖葫芦施了个术法装进了乾坤袋,朝江横云淡风轻地笑笑。
只说了句:“你以后就知道了。”
江横能明显地感觉到,下了山的牧云生跟过往有很多不同。
第100章
光阴流水, 白云苍狗。
又落一场大雪,晴光如晦,乌云覆顶。
靠近年关, 修缮完鹊塔的明符和烛灯。每逢入夜,江横便将千盏灯亮起来, 寒冷的冬夜被映照的辉煌耀眼。
总算有几分鹊塔的模样了。
江横有意让鹊塔里的神像吃顿好的, 便带着清清一起买来不少瓜果和烧鸡烤鸭之类贡品。
这样一来, 冷清破败的石观吸引了一群小乞丐。
这些小乞丐在寒冬苦日中饿得没办法了, 四处乞讨,奈何城中住户实在是少得可怜, 只好去各家祖坟前偷吃的。
江横听见了动静, 站在竹林旁朝灯火明亮处望去。
本来想上前阻止,毕竟他花了一整天才摆好的——
可看见那群饿得脱相的人后, 便懒得出言管教了。
江横有时候会想,再遇到长泽之前的谢辞, 是不是也曾过着这种乞讨为生的日子?
罢了。
他在一日,便养着他们一日。
他若不在, 便求这世道宽容一些吧。
这群乞丐发现了一个好去处, 原本破烂废弃的石观四面通风, 阴森可怖。
现在住进来三个漂亮的小神仙, 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第一个小神仙只知道雕玉, 偶尔问他们一句:你们要跟我学雕玉的手艺吗?
乞丐们看着牧云生雕了十来天都只雕出个轮廓的玉石, 撇撇嘴不敢说话。
第二个小神仙只知道吃糖葫芦,每天都会从外面扛很多糖葫芦回来,问他们:你们要和我一起学做糖葫芦吗?
乞丐们看着清清买回来几箩筐的山楂, 噼里啪啦一顿乱做,糖衣黏的拉丝, 果子只剩下酸,败家!
第三个小神仙却会摆上大鱼大肉和糕点瓜果招待他们,是他们最喜欢的小神仙。
乞丐们酒足饭饱后,江横也会来问他们:你们要不要跟我师弟学雕玉的手艺,至少能混口饭吃。
见乞丐不答,江横又道:或者,你们也可以跟我小妹学做糖葫芦,就是难看难吃了点,也不差。
乞丐们互相张望,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有人被江横说的欲欲跃试,唯恐自己手笨学不会,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江横也不为难他们,笑着道:“想学的自可去学,不想学的亦不强求。”
后来,还真有个小乞丐无所畏惧地走出来,去了牧云生身边,学习雕玉之术。
修仙界有修仙界的制度,修士不能教尘世的凡人修习术法,再者凡人若有机缘可自去各大宗门招生处测验灵根。
牧云生抽出一把刻刀递给十二三岁的少年,又找了一块小臂大小的玉给他。
“拿去玩。”
少年看见牧云生那双白皙如玉的双手,再看自己扯着衣摆的手指,羞红了脸,拔腿跑到竹林边,脏兮兮的手在雪地里反复搓洗,抹去泥污,冻得通红。
牧云生垂眸,深邃的瞳孔看向自己的双手,不禁想问。
自己的手很干净吗。
似乎不。
江横偶尔会去跟住在鹊塔里的乞丐们聊天,每每这个时候,他都会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慨。
鹊塔楼高,神像威严,明明烛火之中,一群度日艰难地乞丐聚在一起,欢天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