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天旋地转的晕眩感过后,他总算是能正常呼吸了。
在暗黑的深海。
白龙行速飞快,周遭景象转眼即逝。
许久之后,伴随着轰隆巨响,小舟破水而出,重新行于水波不兴的河面之上。
江横望见了船尾亮着的灯,船头飘悬的符咒,还有各自抓着他一条手臂的谢辞和许慕艾。
他们现在是在一片黑海之上,四周是巍峨高山,山上峭壁抖擞,亭台楼阁精巧悬空,回廊画桥上亮着成串的灯火。
白龙行舟,黑水清明。
许慕艾松开江横的胳膊,走回船舱内休息。
他帮谢辞带江横入了鬼市的门,不然以江横如今的肉体凡胎,绝无可能一下沉入鬼市十九城。
以江横的情况,最多只能进鬼市五城。除非有两位高人,分别握住江横的左右手,结阵守灵。
许慕艾兴致盎然地打量着拧完衣服上水渍又继续拧头发的江横,笑了笑。
谢辞弹指,蒸干了江横的头发和衣裳,又从乾坤袋里摸出一件暖和的披风给他。
江横道谢,喝着热茶好一会儿才从寒冷中缓过神来。
他抬手指向远方缥缈的灯火,还有隐约在灯火中的高楼轮廓,黑影重重,看不真切。
“那就是鬼市?”江横放下茶杯,翘首以望。
谢辞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
上岸后,几人走在热闹的城中,观赏鬼市风情。
历经风险的江横也逐渐有了明显的饥饿感。
他看了看不食人间烟花的谢辞,作罢。江横把玩玉扇,转头询问许慕艾,“许公子,要不要吃点东西?”
许慕艾点头,“行,饿了。”
说吃就吃,但吃什么可有讲究,不敢怠慢。三人逛遍十条街后,挑选了目前看来装饰最华丽、场面最宏大的酒楼下馆子。
留仙客栈。
与修仙界的酒楼完全不同,与其他两处鬼市的人物风情也截然不同,弥河鬼市的酒楼大都是雕栏玉砌,白玉铺街,七层楼高的八面宝塔,悬挂着各式各样的符咒,灵光瑰灿,形似修仙界的俸神鹊塔。
而在楼里,奢靡雍容,一群死了几千年的人穿着过去的衣裳在楼里喝酒吃饭,楼中还搭了个高高的戏台子,有人说书,有人排戏本,好不热闹。
江横他们去的时候,台上一场热闹戏恰好演完,穿着戏服的男男女女退了下去,楼中看客抛掷槐币,叫价最高者点了场说书。
江横初来乍到,上了三楼点了些吃食,听戏台上绘声绘色的说书,别有一番风味。
待说书的青年呷茶休息时,许慕艾端着小酒杯抿了口,余光瞥了眼谢辞,谢辞一副冷清世外的姿态。
许慕艾再看江横,与他道,“你可知台上说书者是何人?”
江横吃着花生米,头都没抬一下,“是谁?”
许慕艾一笑,“三千七百年前,菏泽仙踪的门主蓝倾飞升神庭,此人在修仙界颇有影响力,在飞升前热衷于收拢修仙界大小八卦,隐晦秘闻,菏泽仙踪的弟子也与各大仙门弟子往来密切,形成了独自的互联网,借以快捷方便地传播这些八卦。”
互联网?草!
江横一口花生米差点喷对面谢辞脸上,他绷不住笑出了声,你他妈真是个人才,还有靠互联网传播八卦飞升的?
渣浪生不逢时啊。
手中筷子一顿,江横眸光投向戏台上的圆领长衫青年,文质彬彬的儒雅相貌,说起书来引人入胜。
他问许慕艾,“这人便是蓝倾?”
许慕艾背靠着软椅背,慢条斯理地夹着红油扮好的冷盘凉菜,吃了一口,吃舒服了转过头去看戏台说书人。
他道:“蓝倾入神庭当了神官也改不掉在修仙界时的兴致喜好,继续收刮神官之间的八卦,绮事艳·情,后来得罪了神都太子,被抽去仙骨跳了葬神崖。”
说到这,他指间勾着小酒杯看了眼江横,然后望向坐在手边的谢辞,那人玉貌冷颜,一双灰绿色的瞳孔沉寂如水,似未曾听见台上说的旧事,也未听见他提起的旧人。
江横却想到了一些事,许慕艾大概是没有骗自己,因为弥河鬼市里的鬼大都来自于天上神庭中的死魂。
不过许慕艾怎知道的如此清楚?因飞升者无法从神庭下来,神梯隔绝三界,修仙界对神庭的事知之甚少,可听许慕所言仿佛他曾亲眼目睹过这些事一般。
江横忍不住纳闷,“许公子,恕江横冒昧,您贵庚?”
许慕艾一双明眸看向江横,笑而不语,并起尤为细长的食指与中指从自己面相上一晃而过。
江横眼睁睁地看见许慕在自己面前变了脸。
还是越变越年轻的那种。
好一个精致俊美的少年郎,五官明艳的雌雄莫辩,而眉宇清正,双目纯澈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