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与复试张秀秀都顺利通过,但到了将近殿试的时候,张仁新却罕见地对她欲言又止了起来。
这份欲言又止一直持续到两人殿试当天。
殿试当天早晨,两人都穿着代表新进士的进士服,以往进士服只有男子样式的青色直衫襕袍,现在增加了青红相间的女款;两人有着相同的展角乌纱与单挞尾革带,但上面系的垂带颜色不同。男子与衣服同色,女子则为大红色。②
两方槐木笏放在边上的案台上,张秀秀正站在镜子面前端详着穿进士服的自己。
女子进士服相比男子,尤其张扬好看,完全不是世人眼中‘低调内敛’的印象,不过张秀秀本人衬得起这份张扬,这衣服与她可谓相得益彰。
她站在大玻璃镜前仔细整理着妆容,余光里却瞥着自家丈夫那副想说又不能的模样。
着实有些明显和好笑。
“相公,到底怎么了?从昨晚开始,你就一直这样,这么焦虑作甚?我们已经走到最后一步了。”
她牵起张仁新的手,心里满满涨涨的。
这世间能有几对夫妻有他们这样的情分和缘分,风风雨雨小半生后,竟能执手一同登天子堂。
从他们认识开始,张仁新就从不隐瞒她任何事情,怎么现在支支吾吾起来了?
张仁新实在是想说又不敢说,毕竟事关圣人。最后他只能硬憋出一句:“总之,今天的殿试,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失态,殿前失仪可能会终生不得录用了。”
他该怎么说,他们两人早早就见过圣上了啊!
他甚至还对人家一见如故,想要引为知己呢!
张仁新再次想到之前自己去找陈玉成兄弟,想要靠他将蜀地之事汇报上去时的事情。
最终汇报是汇报上了。
但谁能知晓他当时的心情!
——谁知道他在那个窄小的后院里,听着自己有过一面之缘、一见如故的兄弟,口称‘朕’时的炸裂心情!
总之,他震惊许久,但到底守住了秘密。
直到快要殿试,他与娘子都过了举子试,都有面圣的可能了,他才想起来,娘子也见过圣上,还给圣上推荐过他的笔墨和桃符!
这一个回想起,简直是惊雷乍起!
自己已经从其他渠道知道那是圣上了,但是妻子还不知道,会不会殿前失仪?但让他开口透露圣人行踪,他又做不到,只能这般暗示了。
可恶,谁让那是君父③,是坐拥天下的守护者,只能对不起自家亲亲娘子了呜呜。
日头升起,新科进士们在礼官的带领下进入太和殿。
直到在内殿看见亲自主持殿试的皇帝,张秀秀瞬间明白了自家相公反常的原因。
这圣人,他们居然是见过的!
张秀秀心头震动,但她很快地压了下来,并未失态,且震惊过后,她甚至升腾起隐约的庆幸来。
幸好自家相公在殿试之前就知道了自己见过圣人,不然这么乍然见到,依他性子,恐会殿前失仪。
两人的心声在安临琛面前一览无余,安临琛好笑的同时,又为这对夫妻的情比金坚感到钦佩。
这样纯粹的爱情世间少有。
殿试只进行一天,这已经是第三届科举,所有人读卷官熟门熟路地所有试卷轮阅一遍,评出五等标识;最后由首席读卷官为总核,进行综合评议,结合评议时读卷官的所有意见,始定名次。
殿试后三日早晨,安临琛至养心殿西暖阁,阅读卷官所呈前十名试卷。
他之所以分外关注这次的科举,正是因为这次有两个女子闯入了殿试,偏这两人他刚好都认识,是以他真的挺感兴趣的。
教育实非一日之功,但短短三届内,就有女子从白身开始科考到进士,要么是真天才要么是厚积薄发,不管是哪种,对于他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与榜样。
她们的出现,便是明晃晃地昭告全天下,帝王此政无错。
钦定名次后,几位读卷官入殿,安临琛总算等来了弥封被拆开;他迎来了更大的惊喜——朱笔下需填写第一甲第一名,张秀秀!
第一甲第三名,林婉蓉!
安临琛认认真真将一甲三名次序书写完,再书二甲七名,随后交下缮写绿头签,让侍卫去引见前十名。
名次于卷面书完,后依次填榜,金榜即成。
将绿头签下方的一瞬间,安临琛笑着点住读卷官,“对了,将此次前十名的试卷公开吧。原版如以前一样封存,但可以复刻一份公布出去。”
读卷官:“遵旨。”
他们看到榜首竟是那张秀秀之名的时候,就猜到了这次的试卷可能会被公布。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④,这戏文年年有唱,但谁曾想,今岁真的能出了一个女状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