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伤心,却也分不清这伤心来自于听到陈岁淮说出那样话的“乔璟”, 还是这个无法理解眼前情景的自己。
“乔璟”似乎有些不舒服, 伸手到自己胸前用力摁了摁心脏前方的肋骨, 直到那难受劲过去,才麻木地摇了摇头:“我无不无辜……都无所谓了。”
“事到如今, 你还要逞这虚伪做作的强。”陈岁淮讥讽道。
不是这样的, 乔璟不太认同陈岁淮的话。他并没有逞强, 说的也不是违心话,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所在的躯体里, 宁静得如同一片死水。
它没有因为陈岁淮的恶语泛起丝丝涟漪, 自然也分不出余力刻意去做伪装。
于是“乔璟”缓缓地转过身, 似乎觉得没必要再和陈岁淮说什么, 准备直接离开。
陈岁淮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三步跨作两步来到办公室的门口,将乔璟才打开一条缝隙的门压了回去。
“让你走了吗?”
“乔璟”发现自己不管说什么话,似乎都只会让陈岁淮更生气,便沉默地低着头,静静地等陈岁淮自己冷静下来,放他离开。
可这样好像也消不了陈岁淮的怒火。
“你离开乔氏三个月了,今天过来,就只是要帮别人给我带话吗?”
“乔璟”轻轻地“嗯”了声, 他来之前就想过陈岁淮的态度, 可三叔求到他面前, 就算心里知道他是个怎样劣迹斑斑的人,却也还是会忍不住心软。来都来了, 受到什么对待都是他自找的,也没什么好委屈的。
“你没什么别的要和我说的吗?”
陈岁淮从乔璟的沉默里得到了答案,当即用力捏住乔璟的手腕,却被掌心里那细了许多、几乎一用力就要被折断的触感惊得怔愣片刻。
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情绪,继续说:“那你和我去一个地方,我让你看看,你到底无不无辜。”
他带着乔璟去了一个十分破旧的筒子楼,外层的墙漆斑驳得叫人打量不出原本的颜色。里面似乎已经不住什么人了,到处堆着积满蛛丝的建材垃圾,墙角还长出了些凌乱的杂草。
像是会时不时有顽皮的学生进来探险的鬼屋模样。
“这里原本要被拆了,当年我用炒股赚的第一桶金把这栋筒子楼买了下来。”
“乔璟”不知道陈岁淮与他说这个是做什么,陈岁淮是个投资天才,别人看来不堪入眼的东西,到他手里就会妙手回春,做出叫人拍案称绝的方案。
他就不一样了,再黄金的地段摆到他面前,也想不出什么锦上添花的新奇动作。
但陈岁淮既然开了口,“乔璟”就礼貌地回了句:“你想用这里做什么?”
“不做什么,放着,怕人推了房子开发地皮。”陈岁淮说着,拿出一枚铜黄的老款钥匙,打开了五楼回廊最里面的房间。
随着那被刷上蓝色油漆的木门开启,经年累积的尘土扑面而来,原本爬上五层楼梯就喘得有些厉害的“乔璟”毫无防备地吸入两口,就咳得直不起腰来。
陈岁淮站在门口,垂眼看着有些狼狈模样的乔璟,并未说话,却还是仁慈地等他调整好呼吸,才将门彻底打开,摁下了墙上的按钮。
“这是……灵堂?”
灯亮起来的一瞬间,乔璟感受到了自己的寒毛立了一身。
“你的亲生母亲——许珮年轻的时候,曾经和陈旭风开玩笑说,s市的墓地太贵了,她不想花这冤枉钱,等百年以后骨灰往海里一洒,干干净净,自由自在。”陈岁淮从柜子里摸出来一套祭祀的用品,一边摆台,点燃蜡烛,一边说,“虽然年数提早了几十年,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也算如愿了。”
“乔璟”看着台上那个陌生,又因为与他自己有七八分相似而显得熟悉的面孔,双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最初谁也不知道她为何会在年岁最好的时候,突然发疯跳河自尽,可陈旭风还是按照许珮当年的意思,没有在s市给她立墓。可后来……他折回我们从前居住的地方,将这曾经温馨的房子用遮光的布围了起来,成了一个小小的祠堂。他死了以后,我整理陈旭风的遗物,才知道这件事。”
“这么多年,他都没允许我到这里来祭拜一下我那喊过几年的‘母亲’,想来恨我恨得要命,不愿意我来扰她清净,所以直到今天以前,我从没再踏足这间屋子。今天带你过来,他们就算怪我碍眼,也该看在你的面子上原谅我些。”
陈岁淮取出一卷香,递了三支给乔璟:“拜一拜吧,你从没见过面的亲生母亲。”
“乔璟”颤抖地接过,站在陈岁淮面前,与他一同鞠躬。
把香插入米坛后,那落下的香灰烫得“乔璟”一激灵,他看着自己发红的手指,忽然鼻尖一酸:“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究竟是为什么……这么恨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