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神情,绵阳便知道自己猜中了十分,叹息着拍了拍他肩膀。
他本来是想拍头的,奈何云乘比他高了不少,愣是没拍着。
“乖徒儿,你掌门师伯有一个秘密,想不想知道?”绵阳眨了眨眼,语气轻快,好似云乘烦恼的一切都不足一提。
掌门师伯的秘密?云乘看向绵华。
绵华掌门八风不动地站着,神色清冷,依旧是持重庄严的模样,就算道袍被微风卷起,亦无损其威势。就连阳光都不敢直接洒在他身上,硬生生地停在了毫厘之外,那如雪的发丝流泻而下,发根处连一丝阴影都没有。
他向来不出呈闲派,云乘几次见他,都是在玉虚峰大殿或是竹林之内,从未细细看他。
而今却看出了几分异样。
他与周围格格不入。
这是杀伐道的力量,还是,阵法所致?
“你师伯,百年前便得道了。”绵阳嘿嘿一笑,毫无正形地扯过绵华一缕白发晃了晃,“他在自己身上施了阵法,与护山大阵相连,隔绝了道意。所以才能迟迟没有引雷飞升。”
原来如此。
难怪,云乘从来不曾在掌门师伯身上感知到一分杀伐道气息;难怪,他只是出山一趟,便要准备十几日。
没有一个得道之人不急着飞升成就仙体,他所做的一切,自然是为了门派。
毕竟,百年前,正是呈现派最为凋零的时候。若那时他飞升仙界,传承必然断绝。
掌门师伯如此苦心孤诣维护的呈闲派,云乘当然更不能拖累。
他双目微敛,深深吸了口气,缓缓揖首道:“弟子深知魔界一行兹事体大,还请师父逐我与李陌出师门,待 ”
“啪。”绵阳狠狠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
他看起来十分气急败坏。
却教云乘微微诧异。
“为师与你们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们,天帝又如何,与整个修士界为敌又如何,我们呈闲派就有准仙,谁怕谁!”绵阳撸起袖子,向着虚空挥了挥拳头,大有你敢叛出师门我就要灭了你的架势,鼓着眼道:“百年前就敢将我们当棋子使了一回,真当我们是好欺负的?秦云我告诉你!想丢下师门?你试试,看为师不把你揍得脑袋开花。”
“师弟,”绵华在一旁咳了一声,有些哑然道:“意思的确没错。不过,我派供奉神君,你注意下言行。”
“ 哦。”绵阳这才意识到,云乘不只是自己徒弟,悻悻地缩了缩,只一双眼睛盯着云乘没放,继续无声地威胁着。
云乘抿了抿唇。他明白了师父和师伯是什么意思,心下感动,但这并不是他们置山门于险境的借口。
他还未开口,绵华已抬手制止了他。
他向前走了一步,袍袖微动,面目严肃。
“外界皆知,我呈闲派立派三千余载,乃迄今留存的第一古派。”绵华声音悠长,娓娓道来,“但少人知道,我派前身,乃是天元第一个修道宗派。自乌木道祖以来,共一万三千八百三十载的底蕴。列位祖师在上,我派,从未畏惧过任何人,从未畏惧过任何困境。”
“我呈闲派,自始至终,都站在天道这边,站在神君这边。”
话语说的淡然,却字字铿锵。
云乘眼眶微微发热。
“我已见过道祖,他的意思,与我们一般。”绵华看向他,眼神清淡,周身却有无可比拟的气势,“我派弟子皆知,为大道,生死何惧?云乘,你绵悲师伯让我替他带句话, 没有人可以欺辱我呈闲派弟子,天帝也不行 。”
“你们想做什么,便去做;需要什么帮助,我们耗尽性命也会做到。”
不过寥寥数言,长老们的意思却已表达的十分明了:哪怕拼尽呈闲派,宗毁人亡,也竭力支持云乘。
云乘再说不出话。
他退后一步,俯身叩拜。
李陌怔了怔,亦紧随其后,凛然顿首。
这一次,再没有天雷轰下。
绵华与绵阳面色复杂的受了这一跪,只因这跪拜,拜的不是他们,而是呈闲派三千弟子与万年传承。
之后的言谈便直接了许多。
云乘诉说了翠微楼中的见闻与自己的推测,也告知了他们接下来的打算。
绵华亦道尽门派中的决议,除了说了些魔界之行建议外,更留下了三枚纳戒。
其中是呈闲派创派以来,几近大半的珍贵灵药与符篆法宝。
云乘几乎可以想象得到,长老们在清点库存时,表情有多凝重。
“你们务必活着回来。”绵华道。
“为师就两个徒弟,可不想没人送终。”绵阳也笑嘻嘻地说。
他似乎有些绷不住笑,说完也不再看两个徒儿,催着绵华赶紧走了。
云乘远远看着师父和师伯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