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宴辞一愣,他以为颜大姑娘说的是去拿他自己的衣裳, 虽然有些诧异她今日如此体贴周到,但也没有推辞。
给穆宴辞做的衣裳,已经做好,晾晒在后院,今日太阳大,早已晾干。只是还尚未来得及熏香。
这会子熏香,已然来不及了,圆青便直接吩咐碧萝把衣裳送到浴房去。
圆青站在廊庑下,逗了会儿虎皮鹦鹉,又吩咐碧萝道:“去厨房和张婶说一声,晚上加两道菜,”想着那人一定是饿了,最好等他沐浴出来就可以用饭,便改了主意。“罢了,你让张婶从缸中挖两碟子酒糟鱼出来,一碟送来这里,一碟送去南房招待赵大人的手下,另外再拆一盘鸡丝,一会儿我去拌菜。南房那边,多备几个下酒菜。”
碧萝答应着去了。
戚氏带着颜闲去街上买冰粉吃去了。这会子祖孙俩手牵着手,心满意足地往家走。
石舞跟在祖孙俩身后。
到了颜宅门口,石舞敲响门环,不多,就三声。
来开门的是李老头,李老头笑呵呵道:“奶奶,小郎君,赵大人他们从仓平州回来啦。”
颜闲乌溜溜的眼睛登时一亮,松开姥姥的手,跨过门槛,绕过影壁,噔噔噔跑向内院。
戚氏眼角浮上一层笑意,“事情办得如何?”
她一边说话,一边迈着步子,款款地进去了。
老苍头笑道:“听乾安说,那禽兽不如的东西已经被押解到仓平州的州衙大牢了,赵大人已经同知州老爷打了招呼,只等怜青过去,当堂审理,就要判处绞刑呢。”
戚氏点头,往里走去。
听到南房传来一阵男人说话喝酒的声响,戚氏心下了然,知道是太子的人,也就不作理会,径自回房了。
此时圆青在厨房做凉拌鸡丝,颜闲则一路颠颠儿地跑到了堂屋,没见着爹爹,他又往西次间、西稍间走去,皆没看见,听到浴房有水声传来,小家伙迟疑了一下,迈着小短腿,走了过去。
穆宴辞耳力极好,虽然在淋浴,水声哗哗,砸在地砖上,但小家伙走路时摩擦布料的声响还是没有逃过他的耳朵。
他眸光一动,手上浇水的动作一顿。
浴房有软布帘子隔着,也有门板,穆宴辞并不担心有人会突然闯进来。
颜闲张了张嘴,想喊爹爹,可他发不出声音,只能懊恼地在门口打转。
穆宴辞听出是颜闲在外面,担心他在门外着急,便清了清嗓子,安抚道:“闲哥儿,是你吗?赵叔叔在洗澡,你乖乖儿地去外面等一会儿,赵叔叔马上就出来。”
颜闲见爹爹听出了自己的声音,虽然他并没有说话,但这并不妨碍他感到欢喜。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又盯着靛蓝软布帘子瞧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出去。
颜闲爬上罗汉床,坐在床边玩蝈蝈,给蝈蝈喂食脆生生的青豆。
不多时,穆宴辞带着一身湿气出来了,穿一身宝蓝色云纹团花杭绸直裰,意外地很合身,青丝还淌着水,他边走边用一块棉布巾帕擦干。
颜闲听见声响,抬头看去,漂亮的眉眼登时亮起来,放下手中的青豆,就往床下跳。
穆宴辞生怕小家伙摔着磕着了,三步并作两步,把小家伙抱了下来。
“闲哥儿,你在干什么?”穆宴辞在罗汉床边坐下,垂眸噙笑望着小家伙,温声道。
颜闲抿唇笑着指了指鸣虫葫芦,又拿了青豆,示意自己在给蝈蝈喂食。
放下青豆,颜闲又重新爬上了罗汉床,他蹬掉了鞋子,走到穆宴辞身后,夺过他手里的棉布巾帕,轻抿唇瓣,肉乎乎的小手穿过爹爹的头发,学着像娘亲给他绞头发那样给爹爹绞头发。
穆宴辞心里一暖,连日来的奔波辛劳在此刻得到了慰藉。
他眼眶微微有些发酸。
“闲哥儿乖,赵叔叔自己来就可以了。你坐这边来。”骨节分明的手轻拍玉簟,穆宴辞示意小家伙坐一旁玩耍。
小家伙却很固执,他笨拙地帮爹爹绞着头发。
绞干头发,他就可以让爹爹背他啦,小颜闲想。
圆青忙完,走进西次间,便撞见这一幕,她脚步一顿。
穆宴辞听到脚步声,辨别出来是颜大姑娘,他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微微捏紧。
她是不是不高兴了?以为他使唤她儿子?
他要解释这是小家伙自己主动帮忙的吗?
罢了。
颜闲望向娘亲,嘴角上扬,露出一排整齐的小奶牙,手上的动作却并没有停止。
圆青心口有些窒闷,崽崽和那人之间相处得越是融洽,她的心里就越是感到不安。她随意地绞着宽大袖口下的帕子,竭力摆出一副寻常的姿态,她皮笑肉不笑地道:“赵大人辛苦了。”她搬了把绣墩在一旁坐下来,静静地观赏崽崽第一次学会帮人绞头发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