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青虽并不知晓内情,但她察言观色,也品出其中耐人寻味的东西出来。她只是赔笑,却并不搭腔,埋头码牌。
这一沉默,洪夫人的话落在半空,没有人接,就显得分外尴尬。
李娘子忙讪笑道:“是呀,洪知县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他这样高风亮节的举动,百姓们定会感恩戴德,说不定朝廷也会给洪知县封赏呢。”
洪夫人眉眼冷了几分,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合适的话,语气也就淡了下来,叹气道:“山高皇帝远,我们家老爷在朝中又没有熟人,所以才会被打发到这种偏远小县城,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熬出头啊。”
曾娘子又安慰了几句。圆青从头至尾装傻,只憨憨点头,表示认同,安慰的话却是一句没有。
但这也让洪夫人对她刮目相看了,认定她是个实心人。
实心人颜圆青最后通杀,抱着一大袋的铜钱,美滋滋告辞回家了。
马车上,圆青抓了一把铜钱赏给碧萝,石舞也得了赏,两人都很高兴,谢过主子赏赐。
经过一家卤肉店,圆青让碧萝下去,买了几斤卤牛肉,带回去加餐。
到了家,圆青把钱放进钱匣子里,净了手,去书房写了几个字:知县夫人用了都说好!旁边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大拇指的轮廓。
交给碧萝,命她去找秦木匠,做一块一人高的支撑木板,再拿去裱褙铺子,在木板上刻上这句话,上黑漆,大拇指做成鎏金效果。
碧萝答应着去了。
却说府城。
穆宴辞和吏部左侍郎晁直、左都御史孙世宁碰了面,孙世宁盛情夸赞了太子爷带兵赶跑了倭寇,拯救了太平县的百姓,云云。
穆宴辞照例是谦逊了几句,然后说明自己此次南下的主要任务是调查六年前的割卷顶替案,“……所以此次考场巡视,就交给晁侍郎和孙御史了。”
晁直和孙世宁尽皆领命,各自分开行动。
穆宴辞调查了府城的卷宗,把当年自己的考卷和张才哲的考卷全都找了出来,只是这两份考卷均已“改头换面”。
穆宴辞看着这两份考卷,在心里推演整个割卷顶替的过程,把当年负责南直隶乡试的一应大小官吏,全都挨个查了一遍。
最后锁定了承办科场五经房的缮书吏冯华。
一番审讯,冯华招了。
原来当年,张才哲拿了两千两银子给冯华,请他操办割卷一事。冯华收了银子,又拿出二百两,收买内簾刻字匠罗信。罗信趁机从那些已经被考官评定中举的红号考卷中偷出一份。
罗信随机偷出的考卷便是赵重九的,交给了冯华。
冯华借口生病,离开贡院,将赵重九的考卷交给张才哲,让他在空白考卷上抄写一遍,填上张才哲的姓名。
张才哲再另外找人把自己的文章重新抄一遍,填上赵重九的姓名。
再由冯华将这两份造假考卷重新密封,盖上私刻假印章,带进贡院。
最后再买通保管试卷的卷箱书吏黄白,让其用假卷调换出原卷,最终确保张才哲顺利中举。
张才哲只想中举,并没有想到自己会高中头名解元,由于他素来没啥学问,乡里也是知道的,因此他考中解元,就有不少风言风语传出来。
有知情人眼红他,就说出了实情,恰好被小山听到,便告诉了赵重九。
……
穆宴辞看着堂下跪着的冯华、罗信、黄白三人,想到那个顶替了自己的草包张才哲如今正在某个地方当官,眸中的怒火便压抑不住。
若非他太子爷的身份,他这一辈子就被这四个人毁了。
想到林夫子屡试不中的情况,穆宴辞沉声问道:“冯华,太平县林嘉阳,学问扎实,按理说中举是绰绰有余,为何连年不中,可是你从中作梗?”
冯华还想抵赖,表示自己并不知道什么林嘉阳。
于是穆宴辞就对罗信道:“冯华收受贿赂,操控科考公平,按律当判斩立决。你从中配合,偷取试卷牟利,按律也该判绞立决,现在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老实交代冯华的罪行,本官可以酌情减轻你的罪刑。”
罗信怕死,便一股脑儿全都交代了。
“这个太平县的林嘉阳,小人记得。因他考了八次,次次都考中了,但次次都被冯华割卷顶替给其他人了。每次都天衣无缝,所以从未被人察觉。”
穆宴辞墨黑眸光一寒,冷声道:“很好。罗信,你把这八个假冒的人员名单写出来,你可还记得?”
罗信摇头,表示自己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