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烦躁蹿了起来,穆宴辞垂眸敛去眸底翻涌的怒意。
胡弘乃一代奸臣,他的嫡孙女,他可不想要。屠述是尤皇后的亲信,他的嫡妹,他更不想要。
还有那个所有人心知肚明的内定太子妃人选,也从颜大姑娘颜圆青变成了颜二姑娘颜锦若,别人不晓得那颜锦若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三个人,他谁都不想要。
可他想要的人,他要不起。
颜大姑娘已有婚约在身,又生了那个该死的贾镇的儿子,别说她不想嫁他,便是她想嫁之时,他也无法给她正妻之位,甚至连侧妃之位也无法给她。
“启禀父皇,儿臣暂时还不能成婚。”穆宴辞一掀杏黄色四爪织金圆领蟒袍衣摆,双膝跪地道。
珣帝唇角的笑意一僵,看向穆宴辞,眼神冷淡,“太子,你这是什么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贵为我大晋朝的太子爷,未来的天子,自然肩负着为我大晋朝的亿万黎民百姓孕育子嗣,培养下一任接班人的重担,岂可如此不明事理,搪塞推脱!”
偌大的金銮殿内,一时之间鸦雀无声,呼吸可闻。
穆宴辞深吸一口气,沉缓道:“父皇,儿臣并非有意推诿塞责,只因儿臣心中还有一个遗憾尚未了结,只待此事一了,儿臣自当听从父皇的安排完婚,绝无怨言。”
珣帝一听,脸上神色稍缓,颔首道:“既如此,太子下朝后来御书房见朕。”
穆宴辞答应一声是。
下朝后,不少私交甚笃的官员都在悄悄议论,太子拒绝完婚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内阁首辅胡弘和吏部尚书彭英和一前一后走在一起。
彭英和冷笑道:“胡阁老,依您之见,这太子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
胡弘一脸淡定从容,板着脸,嗓音嘶哑道:“甭管他卖的是什么药,只要这大晋朝的天下还不是他来做主,他便得乖乖听话,娶我胡家的孙女,尊我一声祖父。”
彭英和忙附和道:“那是自然。他一个根基未稳的储君,还能和阁老您这棵大树较劲么?”
片刻之后,御书房。
珣帝伏在案前批阅堆积成山的奏折。
穆宴辞在地砖上跪姿笔直。
香炉鼎里燃烧着极品龙涎香,香烟丝丝缕缕地缠绕着空气里的微尘,香气浓郁,方润清新,似百花之香。
穆宴辞说出了自己要再次下江南的请求,一则监察此次秋闱大比的考场情况,二则顺道调查当年他被人割卷顶替一案的真相。
“……父皇,此乃儿臣心中的一根刺,不拔除,心中永不得畅快。科考取士,原是为朝廷选拔真正的人才,造福社稷,使我大晋江山永固,代代相传。如今科场舞弊之风盛行,祸乱朝纲,危害百姓,儿臣以为,此风断不可长,须得下一剂猛药,方能敲山震虎,扭转颓势。”
珣帝合上折子,往前探着身子,一双老谋深算的眼睛盯视着穆宴辞,默了半晌,方道:“想不到皇儿竟还是南直隶的解元,了不起啊!往后你可多去各有司衙门观摩历练,学习如何处理国政。至于你所奏请去江南巡视秋闱一事,朕已有了主意,朕打算派吏部左侍郎晁直和左都御史孙世宁同去,顺道替你查明当年被顶替一案的真相,你就老老实实留在京城,学习理政,多陪陪朕,年底完婚。”
穆宴辞锋薄唇角紧抿,他不应,默了默,他道:“父皇,并非儿臣不愿留在京中多陪陪父皇,实在是京城水太深,儿臣留在京城,恐有性命之虞啊。”
珣帝脸色一变,怒道:“你这是什么话?你是朕亲封的太子,谁敢动你!”
穆宴辞直直地回视着珣帝,沉缓道:“一直以来,想杀,而又能杀皇子的,普天之下,只有一人,父皇不是知道么?”
珣帝气得发抖,抓起案上的折子,猛地砸向穆宴辞。
“谁让你这么胡说八道的!是谁?!”珣帝大怒,咆哮道。
他知道他在说谁。
他知道,可他不允许。
即便她害死了他那么多的皇子,以及所有生了皇子的妃嫔。
穆宴辞没有躲开,折子砸在他笔挺的鼻梁上,竟然砸出了鼻血。
穆宴辞也是没有想到,他仰起头,用手帕堵住,珣帝愣住了,赶忙从案后起身,走过来,关切道:“皇儿,你没事罢?朕是一时气糊涂了,你将才为何不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