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连乾坤术的心法……若非世界异变,让他想起了家中还有这样一份秘籍,可以增强他在乱世中自保的力量,否则,只怕他是碰也不肯碰的。
“九重天子寰中贵,五等诸侯门外尊。争似布衣狂醉客,不教性命属乾坤。”
何等霸道?何等狂妄?
既以天地乾坤为术名,当年的乾坤术,本就是这江湖武林中,数一数二的狂士。
可是那又如何?
自从武道败落,当年的辉煌也只能成为当年。
说来可笑,明明是最不屑功名利禄的乾坤术,明明是最轻视权贵王孙的乾坤术,在这数百年来,却或被动或主动地投身于权势钱财的漩涡中,汲汲营营,追名逐利,无法脱离。
九重天子,召之即来,五等诸侯,挥之即去。
可是和过去不同的是,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却成为了乾坤术,过去尊贵的,后来卑贱的医者。
起死回生的医术,不是恩赐,而是祸根。
他的爷爷隐于市井,换了身份,不愿再踏上先辈们的后尘,在权力斗争的漩涡中身不由己,祸及家人,因而穷困潦倒,贫苦一生。
他的父亲自视甚高,又受够了贫穷,不明白他们明明有惊人的医术,却为何偏偏隐瞒身份,将大把的银钱拒之门外……因而抛妻弃子,远渡重洋,追名逐利而去。
他们都承认自己是医者,但他们是乾坤术吗?天性狂妄的乾坤术?
他不肯承认他是医者,那么他是乾坤术吗?注定狂妄的乾坤术?
钱寰不知道,只是看到一个个伤者在他的手中保住了性命,对他感激涕零的模样,恍惚之中,他才有一种,自己真的能够做到“不教性命属乾坤”的错觉。
突然,他在战场上,看到了一个熟悉又莫名的身影。
虽然已有十多年未见,但他依旧一眼就能认出那个男人——他的父亲。
和十多年前意气风发、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模样不同,现在的他,变得苍老了许多,两鬓斑白、脊背微驼……眼里的光也熄灭了,甚至看上去有几分唯唯诺诺。
钱寰至今还记得钱贵离开他们时的样子,那个时候的钱贵高兴地摸了摸他的头,兴奋地告诉他自己得到了外国大老板的赏识,很快就能成为对方的私人医生,马上会得到大把的钱,从此以后,爷爷就不用那么辛苦地打工,母亲也不用去别人家做保姆,他们也可以换一个大房子……等他在国外安顿好了,他就会来接他们一起出国,到时候,他会给钱寰请最好的老师、让他接受最好的教育,可以给母亲买各种漂亮的衣服和化妆品,还可以给爷爷造一个花园,让他在里面种各种草药……
听到钱贵对未来的种种构想,幼小的钱寰,也对这样的未来充满了期待。
为了这梦想中的生活,钱贵不顾爷爷的阻拦,强行跟着他口中的外国大老板出了国。
钱寰一直在等待他的父亲来接他,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什么都没有等到。
钱贵就像是忘记了他们一样,音信全无。
久而久之,这样的期待,便逐渐化为了恨意,失约的恨意,抛弃他们的恨意。
爷爷带着他们搬了家,搬家的那一天,爷爷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说道:“不要怪你的父亲,这是乾坤术的宿命……”
爷爷的眼里充满了沧桑,他似乎谅解了父亲不回来的原因。
可是钱寰无法谅解,因为在父亲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失去了他的母亲,随后,又失去了他的爷爷。
说来可笑,他的母亲是病死的。
因为没有钱买药。
他的爷爷也是病死的。
也是因为没有钱买药。
那个时候内功心法还不能修炼,他们只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普通人,也依旧会生病,依旧会死亡。
也会因为没有钱,而买不起药。
“争似布衣狂醉客,不教性命属乾坤”?
如果这句话是真的,那他的母亲和爷爷,又为何会在他的眼前病死呢?
钱寰从小到大一直感受到的,从来就只有无能为力。
爷爷去世的那一天,他躺在病榻上,面容枯槁,他伸出手,想要摸一摸钱寰……钱寰不知道他晶莹眼珠里闪烁的,是后悔,还是无奈?
如果他愿意去救治那些达官贵人,或许他和钱寰的母亲,都不会如此贫困地死去。
如果他愿意去救治那些达官贵人,或许他也会和钱贵一样,困于囚笼,不得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