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唐演的表情,倒不像是不认识他。
虽说有些情绪是转瞬即逝,但他还是很好地捕捉到了来自于唐演眼中的几分惊愕与讥讽,若是他没有感觉错,甚至是还有些许对谢寅来找自己的不满。
他知道自己与谢寅的关系?
仿佛是被看透的寒意在瞬间蔓延到李昭全身上下,他边思索边钻入自己的马车当中。
就在车帘垂下的瞬间,只听沉闷的车厢中传来一声接近于是冷漠的“查”字。
在外的唐演当然不知道不过是一面他就已经吸引到了李昭的注意力,但哪怕是知道了,也压根不会放在心上。
他亲自将前来为自己佐证的吴泊送上回程的马车,再确定马车离去后才是偏过身来看谢寅。
“你与李昭当真在那天见过?他主动邀请你?你们除了把玩字画,可还有聊到其他?”
唐演在前面走着,半点没有要再寻马车打道回府的意思。
谢寅看得出来唐演是要和自己说话,便也沉稳地跟随着唐演的步伐。
面对唐演这问题,谢寅有些不解地微微偏过脑袋,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唐演这句话里面所表达出来的情绪像是在吃味。
“没有见过。”谢寅先是回答了唐演的第一个问题,“他早先确实是主动邀请过我几回,不过我觉得此人与我们并非是一路人,便就都拒绝了,这回是陈河栽赃陷害,我在来顺天府的路上恰好撞见了他,他并未告诉我有关于太后赏赐你一事,反倒是主动邀请我,说可以为我作证那天我并不在书院当中。”
在听见在这之前谢寅并未真的与李昭单独见过面以后,唐演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想来也是,如果前世的谢寅是李昭唾手可得之人,那李昭也不会心心念念数年之久。
“其实就算是李昭不来,我也有证据能撇除我身上的嫌疑,这回是你莽撞,你这次答应了李昭要他帮你,就相当于是欠下了他的一道人情,若是他下回再邀请你前去做什么事情,你都会顾念这道人情转去他那边。”
唐演冷静分析着:“哪怕是只有一次,李昭也会想尽办法将这小小的缝隙转为他需要的,这个人,最会这一点。”
“你似乎很了解他。”谢寅一针见血:“你也曾与李昭打过交道?”
既然已经谈到此事,唐演也从未打算再对谢寅诸多隐瞒,他们本就是统一战线,能相互交托背后的人,说长远点,等到诸事尘埃落定,他们是要过一辈子的人。
生意场上讲究诚心,情场亦是。
在短暂的叹息声过后,唐演驻足在能瞧见护城河河面的屋棚阴影之下,他直视谢寅疑惑的双眸。
“是,我与他打过交道。不仅仅是与他,我还早在很多很多年前就已经同你、同唐家,玄家,同这京都大大小小各种人物打过交道。”
“谢寅,我问你,你信有来世今生吗?”
听着唐演的话,谢寅的眼睛微微瞪大,大概是因为自己所说的话已然超出了他的认知以内,可即便如此,谢寅还是认认真真回答了唐演的问题。
“我不信。”谢寅摇头:“我不信神佛的。”
“那你便就当这是我的一场梦吧。”唐演调笑着回答。
“查家贪污被捕一事是我安排人给你们递交线索,安河镇十二州官员联名上书请求迁移居住地的命令实际是我在后推动,入了京都以后,我还在我唐家挑拨离间我家长辈与我姑姑一家的关系,只因我知晓他们实际上在背地里早已投靠玄家,只等着到时给我唐家致命一击。”
“不仅仅是如此,我还知晓这京都曾追随唐家的人都是何等结局,死的死,伤的伤,玄家大胜,在梦里,我因我那表姑的影响,在安河镇中残废了一只右手,回到京都后又听信小人谗言,一直到唐家覆灭,我被追杀致死时我才幡然醒悟——原本这梦醒来时,我是想,要带着唐家全身而退的。”
“这变数在你。”唐演看向谢寅:“你不是在安河镇的时候问过,我为何知晓这么多有关于你的秘密?”
谢寅消化着唐演所表达出来的讯息,他负手而立,在听见唐演说自己右手残废时便就不自觉锢紧手腕,想要让自己不要太过于紧张,却不自觉让指尖嵌入到了肉里,留出了一道道粉红的指甲印。
他甚至不敢在唐演在说这些他从未相信,也从未经历过的事情时多发出一道音节。
原因无他。
只是现在站在谢寅面前说着这些话的唐演看上去实在是低沉又虚无缥缈,简直就好像是一道游离在唐演述说梦境与现实之中的孤独灵魂。
在好不容易撞见自己这位唯一能看见他的游者后得娓娓而谈,而在所有的故事都说完后,对方便就会立马离开,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