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晏就站在不远处的树下,他重伤未愈,左肩靠着树干,左手折扇右手持剑。
这些关于凌然的话一字不差地传到了他的耳中。
他神色淡淡,并不为这些凑热闹的人随口说出的话感到恼怒。
若是他不明真相,一个恶名传遍修真界的大魔头伏诛,他心里也会拍手称快。
而事实上某些总部内部的消息,即便是副宗主级别,如果事务不相干都难以知晓,更别说这些外面的人。
他们所知道的,无论好坏,都是执法盟想要他们知道的。
不过今日之后,这些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也许后世传说中,风晏会和凌然一样并称当世魔头,人人得而诛之,但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知道窃取修真界气运的人不是凌然。
即便这件事,永远都只有他们二人知晓。
唯一奇怪的是,春和山的人并没有来。
那上一面,可能就是这辈子的最后一面了吧。
巳时一刻,执法盟现任宗主出现在行刑台上。
真如风晏当初所说,凌然行刑有宗主亲至。
他身后跟着执法盟如今所有高层,副宗主和长老们排成了一列,唯独少了风晏。
台下某些人又开始窃窃私语,他们说听闻没来的那个风副宗主是勾结魔修的细作,他们惋惜风晏身居高位、前途无量,却要里通外贼,背叛修真界。
有人怒骂,有人质疑,有人为他开脱,有人不理解。
这些声音都被宗主的话盖了下去,他声音不大,却能在在场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风晏没有心情听执法盟的官话,他紧盯着行刑台后方,寻找凌然的身影。
但五十行刑鞭对他而言,说是丢了半条命也毫不夸张,一般大乘期受刑后一个月能下床就算恢复良好,他受刑后不仅没有好生休养,还被派去批阅事务,身心俱疲。
因此经常会头晕目眩,看不清眼前近在咫尺的东西。
如今他的位置和行刑台后方尚有一段距离,别说看到凌然在哪里了,他连行刑台中央正在说话的宗主的脸都不太能看清楚。
风晏缓慢地深呼吸,他收起折扇,抬手触碰自己的额头。
一片冰凉,指尖还沾到了额头不断渗出的冷汗。
他只是将手悬在身前看了片刻那些冷汗,手便连同整个手臂不由自主地发起了抖,几乎握不住扇柄。
后背行刑鞭的伤无时无刻都在折磨他,稍微一碰便是血肉撕扯离身那样的剧痛。
风晏自修行以来便被师长们夸赞天赋卓绝,悟性极高,无论是修炼、进入执法盟、与魔修战时,都没怎么受过伤。
可以说这五十行刑鞭,是他这辈子有记忆以来受过的最重的一次伤。
他也没想到,这伤会来自自己一直效忠的执法盟。
风晏垂下手,将全身的力气都交给身旁的树干,尽力调整自己的呼吸。
模糊的视线里,宗主终于讲完了那好像永远也讲不完的客套话,对方抬起手,行刑台后方便出现了一队人。
垂下的手倏然握紧了凌然所赠的青兰扇。
他看见众人中央那身熟悉的红衣,那人却不是自己熟悉的模样。
只瞧一眼便无法呼吸。
凌然以往总是松散系住的长发蓬乱地搭在肩膀,这才短短一个月多一点,他整个人便消瘦得不成样子,颧骨凸起,肩膀都撑不起身上的衣物。
他身上的衣物还算齐整,但风晏身为副宗主,知道总部为了维护自己的颜面,从来不会让他们对罪犯施加的私刑,在外观上表现出来。
凌然的脖颈、手腕、脚腕上都套着特制的锁链,随着他前行的步伐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声。
他眼神木然,没有丝毫肉身和灵魂都即将灰飞烟灭的恐慌无措。
风晏看不到他身上有一丝从前的意气风发。
不知道是伤势过重还是心里如遭凌迟,他握剑的手一直在抖,怎么都控制不住。
怎么能控制得住。
凌然……是他见过天地间最向往自由的风,是他在漫漫独行长夜里意外相逢的唯一一团火。
彻骨的冷意直冲头顶,那熟悉的眩晕席卷了风晏,让他甚至看不清台上凌然的模样。
他们到底……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接着众人合力将凌然绑在行刑柱上。
执法盟给的第一道刑罚便是雷刑,此刻数位长老围着他结印引雷,天上乌云之中顿时出现数道白光。
这么多长老一起结印,这雷刑都够让凌然肉身湮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