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晏今日为了赴约穿的是极为普通的一身青衣,凌然那身衣服除了颜色鲜艳,再没别的装饰,两人跟身旁不断走过的行人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他走在闹市之中,竟丝毫不觉得吵闹聒噪。
街边有少女在卖自己亲手编织的花冠,跟方才那些小孩子头上戴的一模一样。年轻的爱侣在湖水旁的桥边为彼此鬓边簪花,之后两人耳根子都红得要命。
步行一刻钟便走到州城边缘一处山丘上,这里栽满了各式各样的花,树上的、地上的花数量多得让人迷了眼。
风晏天生对花草树木敏感,一眼看去,便知晓这里几乎种满了所有能开花的植物,应该一年四季都有花朵盛放。
这处山丘没有固定的道路,脚下草色青绿,到处都是游人,来这里观赏鲜花的人可以走到任何想去的角落。
风晏走得很慢,这几年来辗转各地都是为了战事,他许久没认真看过周遭的景色,便极为珍惜眼下这难得的闲暇时光和烂漫春景。
走着走着,忽然腿脚一疼,他低头看去,只见是一个头戴花冠的小女孩,她满脸都是天真的笑意,把手里一节手臂长的桃花枝递给他。
风晏觉得这应该是巫州人某种传统的礼节,便接过了桃花枝,谁知小女孩又拉住他旁边的凌然,把他的手放在桃花枝的末尾,接着便跑开了。
他不明所以,便看向凌然,谁知在酒楼上对巫州传统侃侃而谈的青年,神色极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风晏抬起手里的桃花枝,没看出来它和周遭这么多桃花树上的树枝有什么不同。
他抬起头去寻那个小女孩,看到她一口气跑出去老远,跟一个小男孩碰了面。
身为修士,他毫不费力地听清楚了他们的对话。
小女孩道:“我终于送出去了!”
男孩捂着眼睛,似乎不忍直视,接着他指向风晏跟凌然,“你怎么没看清楚就送啊,那是两个男人啊!”
“啊?”
女孩不确定地看向这边,风晏非常贴心地移开了视线。
然后听到小女孩的哀嚎:“啊!这可怎么办啊,我听娘亲说,春分这天送花枝给有情人,可以得到花神眷顾,有一整年的好运气,这这这……花神不会怪我吧?”
风晏有些忍俊不禁。
原来是这样。
不过是小女孩一时看错,将他和凌然当做有情之人,怎么凌然一副难以启齿、不想解释的样子。
眼看小女孩要哭了,小男孩抓了抓头发,眼神一亮,“不会啊!不是说送给有情人么,那也没说一定是一男一女啊!”
女孩愣住了,好像从来没听到过这种解释,她沉默了一会儿,应该是被这个说法说服了,点头赞同道:“对啊,娘亲也没说过一定是一男一女,那我就不算送错!”
解开了这个问题,两人嘻嘻哈哈地结伴下山去了。
风晏笑着将花枝从凌然手里抽出来,“既是送我的,我便好好保管了。”
他将桃花枝收在臂弯之中,越过凌然向山顶走去。
须臾两人来到接近山顶的地方,身侧是无数飘扬着粉红色花瓣的桃花树,能将大半个州城尽收眼底。
凌然自然知道巫州赠两人花枝的习俗,他刚从跟风晏拿了同一根桃花枝的震惊、不知所措中回过神来。
刚摸到桃花枝,反应过来小女孩的企图后,他那只手像是被自己的幽火烧到一样,拿也不是,松开也不是,简直想找棵树窜上去。
听到那两个小孩的交流,知道风晏知晓了这个习俗,更是无地自容。
但是在风晏抽走手里的桃花枝时,他竟然有那么一丝的不舍。
英明神武的魔尊大人觉得,可能是他从没被人送过桃花枝的原因。
他在成为魔尊前,可以说是一直在九州大地流浪,走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奇奇怪怪的习俗也知道不少,但真正参与进去一个地方的习俗里,这还是头一次。
所以有这种奇怪的念头一点都不奇怪。
毕竟以别处地方的人的眼光来看,巫州人逢年过年便在头上插满鲜花,年年供奉花神,花神殿修得比财神殿还要富丽堂皇,也是难以理解的习俗。
不知道是不是说服了自己,凌然这才有勇气不心虚地去看风晏。
风晏怀中躺着一枝桃花,粉红色的花瓣在青衣上随风摇动,他半束长发,低敛眉目,唇角带着清浅的笑意俯瞰州城,倒真有种花神殿里花神像那般云端仙人的纯粹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