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感受到他目光惊讶,女子含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
片刻后,无双声音悠悠而来:“之后还得打,当是你的分红好了。”
陇雀心中五味杂陈,片刻后,却没有推辞拒绝,只是低声道:“谢殿下。”
随着一阵轻微的摩擦声,马车在青宫门口缓缓停下。
月光在青石路上折射出寒冷的光,深夜的青宫安宁而祥和。
陇雀下了马车,本能地想要跪下,却在即将屈膝的那一刻,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马车侧面传来一声轻响,是有侍从递上了精制的马凳。车厢内伸出一只白皙的手,陇雀忙去扶。车帘打开,无双扶着陇雀的手臂,踩在马凳上,然后缓缓地下了车。
寒月下,两旁的侍从持着灯笼,暖光从灯笼中泻出,灯光之中,无双看见了一个分外熟悉的身影——燕归。
燕归一身素衣朝她一礼,月光下,气质温润的得是从画中走出的一样。
他的眼睛看向无双,带着笑意,只是两人相隔数步,却似乎有着一种天地之间的距离,那是一种极为微妙的疏离感。
无双看着眼前人,恍然想起,她也已经晾了燕归一个来月了。
“殿下。”燕归躬身施礼,他的嗓音温润如玉。
“燕二郎,何事?”她淡淡问。
“殿下许久没来燕归园了,奴今日备下了琴和酒菜,想请殿下赏光。”
男人低头,余光落在她满头青丝上,显得恭顺而温柔。
是姬虞最喜欢的那一卦。
“今夜月色甚好,想来不错。”无双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说着,她不经意地瞥了陇雀一眼,发现他脸上除了那原有的冷漠之外,似乎没有其他情感。
夜风带起她鬓边青丝飞舞,她拢了拢头发,不在意地朝他道:“先回去吧,明日还是同一个时候,继续。”
陇雀点了点头,目送二人离开。
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月色中,只留下一股淡淡的幽香。
陇雀只觉得这味道古怪,却又莫名熟悉。
庭院里,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只有明亮的月光,从天边倾泻而下,映出一园清晖。
*
归燕园内,月色如水,幽深的夜晚,小花园的亭台中却是烛火通明。
无双靠在矮塌上,不远处,燕归端坐,不慌不忙的地手中古琴演奏着高山流水之曲。
伴着琴音,无双托着下巴,轻轻闭上眼,属于姬虞的记忆开始慢慢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姬虞喜欢燕归,并非单纯的贪图美色。她幼年时就被接进了宫,在女帝身旁长大,旁人看着,像是无上荣耀,实则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伴君如伴虎,女帝心思莫测,阴晴不定,前日还与她共用晚膳,夸她贴心,第二就能因为些小缘由将她发去慎刑司领鞭子。
姬虞在宫中如履薄冰,孤立无援,而燕归是所有人中,唯一为她说过话的人。
彼时,在女帝的春日宴上,燕家为得到女帝的欢心,特意进献了一幅江山图,女帝很是喜欢。然而她却一时不察,将手边的酒打倒洒在了画上。
但是,女帝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一拍桌子,就要当众赏她杖刑。
所谓杖刑,是要脱了裤子挨打的,不仅是皮肉之苦,对于女子而言,羞辱的意味更大。姬虞苍白着脸跪在女帝面前,周围却没有一人肯为她求情,除了燕归。
就是那天,姬虞无边黑暗的世界里,照进了一线光。
也正是这线光,断送了姬虞的性命。
难怪她会如此憎恶燕归。
无双举起酒杯,掩饰住了自己唇角那丝玩味的笑。
一曲终了,琴声缓缓停歇,燕归缓缓放下古琴,朝着无双行了一礼。
无双放下手中酒盏,笑道:“燕二郎,昔日女帝春日宴上,你曾为孤说话,孤记你的好,救你一命当以报答。孤好人做到底,放你出府,天高海阔,你意下如何?”
话落,燕归愣神了片刻。而后,他双手叠在胸前,脸色不改,跪伏道:“殿下救了奴,奴的命便是殿下的,愿侍奉在殿下左右,还请殿下允了奴。”他的声音温润而低沉,只是伏地的样子,让无双看不清他脸上表情。
无双听见他的话,挑了挑眉。
甘心侍奉?燕归倒真当自己姬虞是个蠢货。
贪心不足蛇吞象。
院内秋风吹过,带来一阵草木清香。
这时,燕归却听到了无双的声音,温和又带着几分玩味:“燕二郎既然愿意留下,孤亦是欣慰,起来吧。”
燕归应声站起,膝行向前,为无双倒了一杯温酒。当他递到无双面前时,两人距离异常近,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眼里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