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帝袍像一朵黑云,垂落在微生夜脚边,拖过刚刚清理完血迹的地面。
众人俯首恭送,无人敢抬头。
孙祈不敢有丝毫松懈,低埋着头,紧跟在微生夜身后,寸步不离。
“她怎么了?”
等出了大殿,侍从被远远甩在身后时,微生夜才突然问了一句。
仿佛临时起意,问得莫名其妙。
微生夜的声音压得很低,除了近身的孙祈,无人听见。
孙祈误以为是听错,不敢应答。
微生夜的脚步未停,却不是往冷宫去的方向。
或许真是听错了,孙祈暗自确认一遍。
毫无预兆时,前方的微生夜顿住脚步。
他不期转头,沉沉打量着身侧的孙祈,看死人一般。
孙祈冷不丁抬起头对上,当即吓得魂飞魄散。
几乎口不择言,慌忙答:“下人来报,说是病了。”
微生夜嘴角扯过一抹冷笑:“病了啊。又不是死了。”
话是这么说,他却临时改变主意,只带着零星几个侍从,调转方向,去了冷宫。
*
冷宫中,苏了桃的额头终于没那么烫。
可浑身依旧难受,软成了一滩水,半分不想动。
“夫人,夫人。”
窗外有人急急拍打着。
闻言,苏了桃蹙起眉。
她不想应答,只期待外面的人得不到回应,识趣快些离开。
可窗外的人是个死心眼,不愿放弃,继续拍打着,吵得人生厌。
昏沉间,苏了桃终于听出是白芍的声音。
无奈,她费力起身,一路扶着走去窗边。
苏了桃推开窗,轻声唤道:“白芍,你来干什么?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些离开吧。”她好心劝道。
现在她这副境地,任何人和她牵扯上,都落不着好下场。
连平白捡来的太傅爹,都聪明地与她断绝恩义往来,不再管她。
不过这也没什么,人性趋利避害,苏了桃表示理解。
窗外的白芍却不聪明,没听懂她的劝告,哭成泪人:“夫人,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宫里精明的人很多,眼前的白芍大概是难得的实心眼,还肯称她夫人。
对于实心眼的人,苏了桃向来讨厌不起来。
她绽出笑意,强打着精神:“不瞒你说,其实我在这里,过得还不错。”
假话,也是真话。
痛苦,却又没到绝望处,故而称为还不错。
反正没法拒绝,不如调戏苦难,苦中作乐。
白芍才不肯信。
她只是老实,又不是傻。
擦干净眼泪后,钻洞进来的白芍总算没忘记此行目的。她赶紧将手中食盒,连带其中藏的药一同从窗口递进去。
“这是从太医院抓的药,已经熬好了,夫人你赶快喝,喝了病就会好起来。”
白芍只当苏了桃是病了,又没有太医给她治病,过得很可怜。
“哪来的药?”
苏了桃没接。
她心下疑惑,知道太医院的人捧高踩低,不可能随便给宫女抓药。
并且在她失势后,宫里的人怎么会给白芍好眼色看。
面对苏了桃的问题,窗外的白芍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风口处吹来凉气,散了些身上的热意。
苏了桃恢复些精神,她不放心,伸出手,去摸白芍的额头,发现竟比自己的手还烫些。
于是了然,原来白芍是将自己弄病,才有借口去抓的药。
“傻子。”
苏了桃哽咽骂道,“你的药治不了我的病,赶紧自己喝吧。”
她说的是实话,可白芍只当是借口,以为苏了桃不肯接受自己的好意。
白芍反应过来,一个劲道自己已经喝过药,这份是留给苏了桃的。
“夫人,喝吧。”
白芍可怜兮兮哀求,转念又怕,以为苏了桃是提防药有什么问题,所以不肯喝。
她摇头忙道,“奴婢以性命担保,这药没有问题。您不喝,奴婢也就白病了。”
这张感情牌是有用的。
苏了桃自知这病再也好不了。
她十分清楚,白芍的药治标不治本。可无法辜负这份冷清处,真情实感的灼热好意。
临到头来,她只遗憾,没趁得意时攒下些钱财。
以前她只想着,反正自己以后用不上,却从没为身边人做打算。
没有远顾的后果就是,现在想谢白芍,她却什么都拿不出来。
“白芍,你这么好,我却不知道该如何谢你。”苏了桃心中有些堵。
宫中她没有交好之人,甚至不知道,等死后,该把白芍托付给谁。
白芍可怎么办啊,她这么可怜。
苏了桃唯一的关系,大概就是名义上的太傅爹。
可太傅爹早就与她割席,表明忠心日月可鉴,绝无谋害微生夜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