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俗尘世中几多痴男怨女,谭昭昭有些后悔,故意问及此事,让武夫人再一次伤心。
“他能逗我笑。”
武夫人侧头看向谭昭昭,眼角眉梢溢满了笑,浑身散发着喜悦,如同情窦初开少女的光芒。
“他能逗我笑,他同音律,会弹天底下最悠扬的曲子,听得人心都碎了。”
武夫人问:“九娘,你可有过这种时候,在那一刹那,你宁愿为他死,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谭昭昭凝神回忆,她不记得有过这种时候,刹那都无,她自始至终,将自己放在首要。
不会痴缠,也少了很多乐趣。
武夫人并不需要谭昭昭的回答,自顾自说了下去。
“他极为聪慧,知晓情趣,与他在一起的欢爱,我宁愿永远沉溺下去,永不醒来。”
武夫人将杯盏里的酒一饮而尽,直接拿着手背,狠命擦拭掉唇上的酒渍,身上的欢喜,随着她的狠劲,蓦地就散去了,忧伤重新浮上脸。
“可是阿爹二兄没了,他的态度就淡了。”
武夫人抬头张望,太阳照在她身上,谭昭昭看到她眼眸亮晶晶,似哭非哭。
“我很伤心,告诉自己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鱼水之欢罢了,何须放在心上。靠着这些,白日能振作,夜里总是难过垂泪。实在忍不住,就前去找他,放低身段百般待他好,他愿意见我,也愿意同我亲近,我清楚知晓,一切都变了。”
因着身份转变了,武氏气数已尽,对于李林甫来说,武夫人身为武氏女的身份,不但是鸡肋,甚至还是危险。
李林甫虽野心勃勃一心往上爬,但他毕竟是男人。当一个美艳的贵妇屈服在脚下,征服的快感,让他不会拒绝,亦不会再如以前一样,万般讨好。
他们的身份,彻底调了过来。
以至于有以后,裴光庭刚去世,武氏就不顾一切,亲自进宫替李林甫求宰相之位的传闻。
谭昭昭沉默了瞬,尊重本心道:“夫人,若是一个男人变了心,无论你再卑微,也回不去了。破镜如何重圆,覆水难收。在长安,真心太过稀少,珍贵。若是弯下腰能求来一份珍重,我觉着未尝不可。可是夫人,你求不来啊,求之不得啊!”
武夫人愣愣看着谭昭昭,眼眶逐渐通红,泪水从眼角簌簌滴落。
谭昭昭奉上布巾,替武氏酒盏斟满。
“夫人,长安有美酒,美景,有锦衣华服,金玉珠宝。这些都是摸得着,见得着的东西。甚至,你还可以来我这里,我们一起说说话。时光倏忽而过,先要爱重自己,再提起他。不瞒夫人,我对大郎,甚至小胖墩,便是如此。我先过好了,再有多余的精力去待他们。”
武氏哭得难以抑制,一个劲地抽噎着:“我真傻,真傻,要怎样方能好起来,怎样方能好起来......”
太阳往西边而去,钻入云层里,天空一片灰暗。
谭昭昭捧着酒盏望着天际的灰,她也答不上来。
死亡,爱。
这是恒古以来,无论今生后世,永远难解的迷。
武氏呜呜哭着,直到哭得嗓子暗哑。
眉豆提了热水,捧了澡豆帕子上来伺候武氏更洗,她双眼红肿着,倒了满满一盏酒,咕噜噜饮完。
“九娘,多得你,我的心情松快多了。”
武氏努力绽开一抹笑,长长抽噎了下,道:“每次来你这里,我总是笑得少,哭得多。”
谭昭昭道:“夫人客气了,痛快哭,开怀笑,夫人是拿我不当外人才会这般,我巴不得呢。”
武夫人起身,道:“时辰不早,张尚书也该下衙了,你们夫妻感情好,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了你们。我回去啦,等过两日,我给你下帖子,我们一起去庄子里玩耍。”
谭昭昭应好,将武氏送到了门外,待她马车离去之后,转身回屋。
小胖墩咚咚跑了出来,来到谭昭昭面前,趴在她的腿上,问道:“阿娘,那个夫人为何要哭?”
谭昭昭答道:“因为夫人伤心了啊。”
小胖墩神色若有所思,哦了一声,咚咚跑到一边去玩了。
太阳下山之后,外面愈发冷,暮鼓的声音由远及近,她听着熟悉又些许陌生的声音从远方传来,恍然了会,转身进了屋。
张九龄下了衙,与小胖墩一起进了屋,谭昭昭迎上前,他边解着大氅,边问道:“武夫人来过了?”
谭昭昭愣了下,看向一边眼珠子灵活乱转的小胖墩,瞪了他一眼,笑骂道:“这小子,嘴真是快。”
小胖墩嘟起嘴,不服气道:“阿娘收走了我的宝贝,我都没生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