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嫂的命真好,我真是羡慕啊。”
在大唐,将一切归咎于命运无可厚非,戚宜芬想要凭着自己去挣脱命运的归属,就是公主都难以做到,对她来说,更难于上天摘星辰。
对着公子如玉的儿郎动心,对着锦衣玉食动心,神仙才能打破这层妄念。
但求无愧于心,为了戚宜芬的悲苦呐喊,为了她们同为女人的不易。
谭昭昭道:“戚五郎已经长大,过上一两年就要开始议亲,待他成亲之后,撑起戚家,小卢姨母不至于老无可依。你与王县丞交好,托他娘子帮着七娘寻一门可靠的人家。只要儿郎忠厚可靠,穷些没事,拿出些钱当做她的嫁妆,以后夫妻俩做些买卖也好,做其他也好,不至于生活无着落。”
张九龄颔首,伸手揽住谭昭昭,他想笑,却眼睛发涩。
众生皆苦,菩萨慈悲为怀,张九龄没见到过菩萨显灵,他却看到了谭昭昭的慈悲。
长安的贵夫人,甚至是卢氏,皆做不到她这般。
“昭昭,那我呢。”
张九龄问道:“昭昭能替小卢姨母她们着想,那我呢?”
谭昭昭转头看他,张九龄面色沉静,双眸中散发着焦灼与不安,微微屏着气,等着她的回答。
“你呀!”谭昭昭拂开他的手,在胡塌上躺下来,手搭在腰间,望着头顶的星河。
片刻后,张九龄也躺在了她身边,问:“我怎地了?”
谭昭昭笑了起来,道:“张大郎,在无数人眼里,你凤仪无双,年纪轻轻就官居高位,是顶顶难得的夫婿。在我眼里,说实话,你麻烦得很。你是长兄,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二郎三郎四郎,都要靠着你拉扯。我身为长嫂,肯定逃脱不了。只费些心思,也就罢了,毕竟他们叫我一声嫂嫂。可是,头上还有个老封君在,不时指手画脚,做得好,是应该,做得不好,就是没尽心尽力。要费的,岂止是一点心思。”
她展开双臂,怅然道:“我能飞,真想飞啊!我可以去长安,长安过不下去,我还可以回娘家,谭氏不会缺了我的饭吃,衣穿,我能过得很好很好。”
张九龄既伤怀又紧张,偏转头,一瞬不瞬望着她。
谭昭昭回转头,迎着他的目光,抬起手抚摸他的脸,幽幽道:“可,谁叫你是张大郎啊!”
男女之间,家人之间,哪能是一句理智的道理能说得通。
否则,世上哪来那般多的痴男怨女,爱恨情仇。
张九龄揪成一团的心,缓慢伸展鲜活过来,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
肌肤细腻温软,他总是牵着她的手,再也熟悉不过,却一如最初带给他的悸动。
她的眼里映入了星光点点,他的眼里,一片水雾朦胧。
第八十六章
船沿江而下, 山川草木葱茏,水面上洒下细碎的太阳,随着水波晃荡。
小胖墩与张四郎睡着了, 谭昭昭与雪奴坐在船头,望着远处的山河吃茶,细细说着话。
雪奴放下茶盏,看着谭昭昭欲言又止。
谭昭昭朝她挑眉:“怎地了?”
雪奴迟疑了下, 终于说道:“我瞧你一直打不起精神,张大郎还留在始兴, 可是与卢娘子拌嘴了?”
谭昭昭笑了笑,也没隐瞒, 说了昨日发生之事:“快天亮时才合了一会眼, 大郎去与阿家商议, 又是一通哭闹, 好不容易弄得拖妥当, 今朝大郎一早就去安排,将他们送到了舅家去。待安置好之后,大郎走陆路骑马赶来与我们在山底汇合。陆路现在虽依旧人烟稀少, 比以前要好些了, 韶州城为了大庾岭开通的便利, 已经在张罗修葺。”
雪奴怔怔看着随着船经过,河水中翻滚的漩涡, 轻声道:“我们就好比如这个漩涡,身不由己,浮浮沉沉中, 有人挣脱了,不过亦是随波逐流, 有人就沉了下去,永世不得超生。”
谭昭昭关心地看着她通红的双眼,想要说些什么,只是替她杯盏中续满了热茶。
雪奴勉力咽回了眼泪,道:“我还有个同母的胞姐,与我一样生父不明,她生得比我还要美,男人们都以见她一面为荣,请她上门作陪,一次需要花上千金。后来,她上了年纪,手上存了些钱,嫁给了一个商户,没两年商户因病死了,阿姐的钱与人,都被占了去,阿姐不从,最后投了金河。那时我还小,跟阿姐一样,在权贵家中辗转,伺候贵人。我当时与七娘一样,不甘心,害怕啊,想要寻求个庇护,做妾也好,做什么都好,只要高门大户的门楣,能挡住外面不怀好意之人的觊觎与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