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并不了解她。
方悦看到雷欧娜离去的背影心下一凉，迈下训练台就想去追她，刚走两步就顿住了脚步，心绪杂乱，无奈地垂下了头。
雷欧娜是这个学院里唯一一个没有嘲讽、伤害过她的人。她温和泰然，从未因为她糟糕的成绩而轻视她。她是方悦在这个荒唐世界中的避风港，让她在无尽的恶意中得以喘息。
方悦默默在心里将雷欧娜当成自己最珍视的朋友，她绝没想过要伤害她，但……有些事情，即便是对雷欧娜，方悦也无法开口。
斯卡洛看着方悦暗淡的双眸，下意识地抬手想抚摸她的头发，在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时顿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走吧。”
方悦收回思绪抬起头看向斯卡洛，心里忐忑不安：斯卡洛与她一同出生入死了这么多次，她的身手如何他是知道的，她这样明目张胆的对斯卡洛撒谎，他会生气的吧……
方悦小心翼翼地开口：“抱歉，斯卡洛，我……”
斯卡洛：“不用抱歉。”
斯卡洛看着方悦的紫眸，失落与低沉掩盖了原本明亮的光。
斯卡洛认真地说道：“方悦，你不用对我说抱歉。”
在去敌军基地之前，斯卡洛一直没见过方悦正面对敌，就连在中心大厦方悦也只是配合他打游击战。方悦能在这一场场险象环生的战斗中幸存，斯卡洛还能用投机和气运来解释。
但在基地中，他亲眼目睹方悦在身上多处骨折重伤的情况下还能突袭露丝，孤身解决敌方士兵，夺下终端救援队伍，甚至在他被敌人纠缠之时迅速出手解决五个身穿机甲的敌人协助他撤退。
他心中的怀疑终于被坐实。
方悦根本不像她成绩单上表现得那样废物，也没有传言中的那样软弱。她聪明、果断、身手敏捷、单兵作战能力超群，她是一个天生的战士。
她在法内死后，自身陷于危机之际还能冷静布局，反将一军，将卧底逼出，让露丝的阴谋无地遁形，连自己和阿诺德都被她设计在内没有起疑。
她在稽查队面前表现出滴水不露的演技，天衣无缝的谎言与虚实难辨的软弱信手拈来。她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充分利用自己外貌的特点，以柔弱无害的形象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将真实的自己包裹在层层伪装之下，展现的永远是她想要别人认为的样子。
但抛开这一切伪装，真实的方悦到底是什么样？
自从踏上返程的星舰，这个问题就一直在斯卡洛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斯卡洛仔细回忆起自己与方悦相处的画面，少女多数时候都是讨好地笑着，现在想来，这看似低声下气的笑容背后皆是游刃有余的伪装。
她有展现过真实的情感吗？
有，
在她说起“应该感到羞耻的是那些将人羞辱为物品的败类。”时，她的恨意是真实的。
还有，
在去基地前两人坐在车内对质时，她的愤怒、偏执与绝望是真实的。
但这些瞬间展露出的仅仅只是真正的“方悦”的冰山一角，斯卡洛克制不住地想要探寻更多，却遭遇了方悦强硬的拒绝。
她不愿告诉他她为何要掩藏锋芒，也不愿告诉他真正的方悦到底是什么样。
斯卡洛：“每个人都有不想与人言说的秘密，这很正常。”
他想了解方悦但不想逼迫她，他不想看到漂亮的紫瞳失去光亮。
她有她的不可言说，他也一样。
斯卡洛：“等你哪天愿意和我说了，再说吧。”
方悦看着斯卡洛碧蓝的眼睛，忽而想起去基地前，两人在车内，斯卡洛也是这样耐心地安抚应激过度的自己，将她从淤泥满积的深渊中拉起，低沉的声音轻缓地拂过她的陈伤。
第34章
自那夜之后, 雷欧娜便再没提过这个话题了。
那晚方悦战战兢兢地回到宿舍，雷欧娜早已睡下，第二天醒来, 雷欧娜像往常一样和她打招呼，方悦看雷欧娜并未追问, 咽下了思索一夜的说辞, 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脸色，雷欧娜神色如常, 仿佛昨夜的冲突没有发生过一般。
而后的日子, 是重复了六年的日常。两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交流、接触都与往日无差, 但方悦依旧从熟悉的面容上看出了冷淡与疏离：雷欧娜的眉宇间再没了曾经柔和的弧度, 她看向自己的眸中少了些令人安心的温度。
那些温度是她看向别人时没有的。
方悦暗自将雷欧娜当作自己的朋友，却没曾想到自己对于雷欧娜来说, 也是与众不同的存在, 但遗憾的是, 她在温度褪去时才意识到这件事, 这份特殊也在隔阂间消失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