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母回头,眼含笑意的眼睛里,是开始逐渐降温的冰渣子:“是啊,大年初一。家里贴了对联,桃树上挂满红包。往年这个时候,我跟再河,还有觉修,会在家里打麻将。觉修和再河啊,看在我的面子上,两人联手放水,把我哄的很开心。”
“觉修是个懂事体贴的孩子。陪我看电视,给我剥橘子。等到晚上,亲戚会来拜访,我们一起吃饭。觉修是家族里的大哥哥,小辈们总是缠着他打游戏,家里总是充满欢声笑语。”
逢夕宁听出了不对劲,梁母的回忆染上悲伤。
“可你知道,觉修现在在哪里吗?”
逢夕宁摇摇头。
“医院。”
像是觉得这个答案不够重磅。
梁母没了笑,平淡绝望的看着她:“ICU。”
逢夕宁背上爬上阴寒。
“我……”
梁母依旧得体,说:“夕宁,阿姨这辈子没求过人。可现在,阿姨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逢夕宁手在颤抖,脑袋一片空白。
她迷茫的点点头,尽管她不知道梁母要求自己的事到底是什么。
“求你让陈生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一家吧。”
轰!
逢夕宁像被雷劈过般。
印象中的梁姨,素来是高傲严谨,同时慈爱。
她护孩子,像护着世间最珍贵的东西。
哪怕后来自己和梁母疏远,可当年喝的汤,被维护过的场景,自己也历历在目。
她极力稳住心神,说道:“梁姨,别用求。我担当不起。”
那些不好的过往,就当往事给忘掉。
她理当同梁母说声谢谢才对。
梁母凄凉一笑,像是下定不复回头的决心:“只要你答应,我用跪也行。”
“别!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她急忙道,尽管自己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梁母得了她的保证,抹掉眼泪转身要走,却又停。
只听她凉凉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夕宁。如果可以,阿姨宁愿当年,没捡过你。”
那个玩沙的孤零零小女孩,就该让她一辈子都留在那儿。
不然她的觉修,如今也不会落到这般地步。
逢夕宁听完,手指捏得紧紧的,像个犯错被指责、又无地自容的小孩站在原地,久久不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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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钟离拦不住:“夕宁小姐,你别为难我好不好?陈生有令,这事事关重大,他不希望你参与进去。”
逢夕宁停下,看了下脚底下桥与河之间的距离:“你再瞒着我,我就跳下去。”
饶是方钟离大老粗,也经不住逢夕宁这般纠缠。
从咖啡馆出来,逢夕宁问他,陈裕景身上的血到底是谁的?
方钟离守口如瓶。
逢夕宁气呼呼上了车。
行至这桥头,又让人停住。
她作势要跳。
没办法,要不是都瞒着她,她也不至于这般胡闹。
方钟离当真往河下看了眼,好似在丈量逢夕宁如果跳下去,他能用几秒把她救上来。
逢夕宁瞪眼:“你还真舍得让我跳?”
方钟离:“……”这可怎么办才好。
没了陈生罩,如今逢夕宁谁也压制不了。
最后还是方钟离败下阵来,挠着头,自暴自弃地说了句:“和少爷在协和医院。你去看看他吧。”
程裕和扛打。
梁觉修躺ICU陷入昏睡。
他倒好,一条腿打着绷带,胸口被断口玻璃瓶刺了两下,差半点就被插到心脏的位置,还有兴趣同护士调情。
陈裕景坐在一旁,修瘦好看的手指,正挑了一个饱满肥沃的苹果在削。
一圈又一圈的苹果皮在空中垂落。
陈裕景有耐心,小时候程裕和挑食,不爱吃。
他就哄,水果切成块,再用牙签插上,条件再艰苦,也没亏这两小子其中的一个。
程裕和观察着他哥的脸色。
浑痞小子的厚脸皮上线。
“大哥,我要块小一点的。中间的才好吃。”
“大哥,你看我这伤口是不是撕开了,疼,真的疼。”
陈裕景脸色如今缓和了些,不过眉间还是隐约担心:“真疼假疼,别我把医生叫过来,你又什么事都没有。”
程裕和笑:“医生看得出来个什么。还是大哥和我十指连心,知道心疼我。”
大年初一。
陈裕景念在他是伤患的份上,不同他过多计较。问责的事,以后再算清。
许是为了让病房不显得那么苍白。
咨询过医生的意见,陈裕景差人简单布置了番。
病床桌边放的一盆桔树,挥春也贴上,水仙和桃树放在瓶里,总算带点过年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