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姨,我头疼。”终于受不了,逢夕宁半夜逃离公主房,她揪着垂落下去的兔子玩偶耳朵,可怜兮兮地敲响兰姨的下人房。
额头被兰姨干皱的手涂上红油,这是她老家的独门秘方。
“小姐,涂了这个就舒服了。现在好点了吗?”兰姨笑得慈眉善目,让她躺自己腿上,在给她按摩。
“好点了。”逢夕宁弯了嘴角,点点头。
下人房木板硬床,上面铺着老旧的棉被床垫。
闻着空气里的栀子味道。
她睡得比谁都香甜。
有兰姨在,她的日子总归没有那么难熬。
可好日子没过几个月。
夏日蝉鸣,花园里孤蛙在时不时吵。
逢浅月去逢夕宁房里找她,没找到人。
第二天,下人被叫到站一起。
“大小姐,怎么了?”有人问。
逢浅月指挥人把兰姨的东西一股脑扔了出去。
兰姨着急哭诉道:“大小姐,我做错了什么事,要让你这样践踏我。”
逢浅月身上已有当家做主的女主人派头:“一日是下人,终日就是下人。你别以为,搭上了逢夕宁这个蠢货,就可以为所欲为。主仆尊卑有别。从今日起,你滚出逢家!”
兰姨垂泪,事已成定局。
用一块破旧床单,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离开了逢家。
逢夕宁放学回家,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找什么?”逢浅月守株待兔。
“没什么。”她关上兰姨的房间,转身离去。
“逢夕宁,有没有脑子。和这种卑贱的下人睡在一起,说出去丢我家的脸。”
逢夕宁回头,第一次和家姐对峙:“她不是卑贱的下人。她是兰姨。是一个母亲,也是一个善良的女性。逢浅月,你能不能别学爸爸看不起人的那一套。”
啪的一巴掌。
逢浅月扇她脸上:“没规没矩。我的名字是你叫的吗?道歉。”
逢夕宁噙住泪,咬着牙:“对不起!”
“没说完一百遍,你不准吃饭。”
她站在楼梯脚,被人看着说了足足100遍道歉,才准许上楼。
逢夕宁试图找过兰姨,可石沉大海,根本就找不到人。
她只得瞒着家里,让崔茜西托人脉帮忙找。
狸花猫跳过窗檐,落进花圃里。
她埋身去捉,结果不小心偷听到一番讲话。
“崔兰有福咯,劝二小姐有功,老爷给了她那么多数的钱,被赶走也不愁吃穿。”
尖酸刻薄的声音扬调而起:“那不一定。他们那小地方的人,丈夫好吃劳作,儿子懒惰成性。她哪次发了工资不是立马就寄回去。也是大小姐英明,和这些人就是捱不得。不然二小姐要心软被讹上了,不知道要吃多少亏。”
“是啊是啊。就是不知道她那病好些了没?可怜了二小姐,为了个卖主求荣的贱婢,和大小姐起了冲突被打。”
对话淡去。
狸花猫受惊,抓伤了她的手,逢夕宁站在原地,却感受不到痛。
消毒水难闻。
逢夕宁一间间病房数过去,数到第7间,找到崔兰的时候,她已经瘦骨嶙峋,孱弱无比。
一个安静的下午。
崔兰回光返照。
逢夕宁没问,你对我的那些好,是不是因为爸爸给你钱?
有些答案,比起说出口,烂进土里,或许是更好的结局。
她举着镜子,崔兰竭力撑起身,对镜而梳。
“二小姐,兰姨这样还体面吗?”兰姨抖着手,把银丝梳到耳后,勉强笑着说。
逢夕宁拼尽全力,才隐藏住脸上的难过:“体面。”
“我们乡下说,走时带花,来世漂亮。二小姐,能不能帮兰姨摘朵花?楼下就有。”
她懵懂点头,心里有股隐约不好之势升起。但还是照做,听话奔下楼,手里握着一束虞美人,又急忙汗涔涔的跑回来。
病房门打开,刚还在笑的人,已经安然离世。
白墙寡淡,阳光撒进。
逢夕宁一步步靠近,把虞美人别在崔兰耳侧,凑近她耳边说:“兰姨,走吧,走了好。下辈子,别这么痛苦了。”
泪珠滑过下巴,她无声的哭,被迫平静的面临死亡。
“陈裕景,你说说。为什么兰姨不愿意让我送她最后一程?非得把我支开。”她蜷着身子,把陈裕景的臂膀当港湾,使劲藏起来。
陈裕景听罢,沉默良久:“也许,她只是不想你难过。又或者,她觉得愧疚。”
“我去都去了,就说明我不恨她,也不怨她。就当是她对我的那些好换的。哪怕那些好,是刻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