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澄清透明,路灯在雨中折射出丝丝亮光,铁窗边上的栏杆时不时地发出声响,摇摇欲坠。
初秋之后的不久,就会迎来严冬,肆寒的气体像是毒气,将会啃食着他每一块骨头与鲜肉,今年又该怎么熬?
日子过得很慢,时间是清晰,清晰得他能记下每一个难捱的瞬间,昼夜像是没有极限,看不到尽头。
摸着黑,陈季艰难地将他扶上床后,又去给他倒了热水和洗了帕子,她上次来只在客厅里待过,不清楚他家里每一个细节位置,加上夜里黑,她又着急,所以弄出不少的声响动静。
好不容易忙活完之后,她静静地蹲在谢程里床侧。
柜子上的那杯热水也已经冷了下来。
退温的那张帕子湿敷了一遍又一遍,每次她换帕的时候都会特意避开他的肌肤,他不喜欢别人碰他。
陈季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可是谢程里家里没药,她家里也没有,这里太偏僻附近没有药店,他又不肯去诊所和医院,她不知道除了这样之外还能怎么办了。
“你、得罪人了吗?”陈季忍了好久,还是问出了口。
看他这伤痕累累的身躯,她竟然忍不住地想要哭,嗓子眼像是被人用棉花堵住了一样,喘不过气来。
为他震惊,亦有同情与怜惜。
她看着都揪心,他又该痛成什么样子。
陈季记得自己发烧的时候会难受得睡上一整天,只是睡梦中也仍然能听见父母不辞疲劳的争吵,那样的感觉并不好受,所以她尽可能地保持着安静。
可每每看到谢程里躺在床上的样子,那双眼眸死寂得像是不会眨眼,除却胸前偶尔微弱的起伏之外,与死人无疑,所以她最终出声还是问了。
“陈季。”
她惊愕,因为他从来没叫过她的名字。
他们穿着同样的校服坐着同一班公交车,也走过同一条狭窄的巷道,她在身后看见过那重映在路灯下的身影总是交叠,无数次共同抬头望向黑板,日与夜,朝与夕,他知道她的卑堪,她也见过他的狼狈。
她屈膝靠着柜子,回过神来后连忙应声:“嗯?”
或许是喝过热水过后,他嗓子恢复了一些,却也掩不住浓浓的病气与倦意。
“你说,那棵桂花树明年还会开吗?”
楼下那角落的桂花树原本长得很好,每年都开得茂盛,只是树大招风,惹了些旁白怨气,末夏的那几天里被雷劈了,入秋之后,连枝桠都慢慢枯萎了,虫蚁啃食着它的根茎,哪怕外表看着还是郁郁葱葱,可是内里早死了。
楼里的人怕它哪天倒了,最近都在商量着什么时候找时间把它砍掉。
风刺啦刺啦地吹动着窗户,客厅里的风声是微弱的,却又是明显的。
黑暗里,感官在无限放大,清晰得可怕。
“会的,明年会种上新的。”她安慰说。
他扯着裂开的唇角,似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可是不公平,它明明很努力地在活。”
就算明年种上又怎样,就算明年那棵新种上的开花又怎样,再也不是今年这棵了不是吗?
天灾人祸,总有避无可避的借口,它教会人们学着逆来顺受,但是凭什么?
仇恨的种子一旦被埋下,它就会发芽,只要给它破土的机会,它就能肆无忌惮地生长,像是斩不断的藤蔓,缠绕混搅。
*
要周末了,两天假期近在咫尺,加上下个周学校要开秋季运动会,学生们都躁动不已。
哪怕是一班的学生近来上课都有些精神恍惚,反倒是更期盼遥遥的松愉。
梁晚撑着脑袋,耷拉着眼皮子看向黑板,注意力不在老师的讲解图示上恶,而是眸光锁定着黑板的左上角:请假人谢程里。
说来还真是奇了怪,她原本以为像谢程里那种人只怕是临死之际都会拖着病躯来上最后一节课的,没想到还会请假呢。
她有些好奇缘由,等到下课的时候佯装无所事事地问了句王天驰:“哎,今天怎么没看见学委。”
他是副班,请假的事儿归他管,他应该是知道的
王天驰那时正好在做作业,回答得也是极为敷衍:“请假了。”
梁晚顿感无语,趴下身子打算睡觉,结果没眯一会儿又起来了,暗自嘀咕几句之后烦躁地再问他:“我问的是为什么请假?”
王天驰抬起头,看了梁晚好几眼才作答:“他说是发烧了。”